第四十六章 ：青灯映雪守孤城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在苍茫的西陲古道上肆虐了整整三日。萧彻勒住“踏雪”的缰绳时，马腹下的积雪已没过脚踝，那匹曾随他驰骋千里的黑马鼻息间喷着白雾，睫毛上凝着的霜花让它琥珀色的眼眸添了几分朦胧。他抬手抹去额角的雪粒，指腹触到的甲胄边缘已冻得发脆，甲片缝隙里嵌着的冰碴子随着呼吸间的起伏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将军，前面就是寒川关了。”身旁的斥侯压低声音，语气里藏着难掩的疲惫。那斥候的左臂裹着厚厚的麻布，暗红色的血渍在雪地里拖出一道浅痕，却仍挺直了脊背，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座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关隘。
萧彻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寒川关的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外肃穆。这座西陲最北的雄关，城墙是用当地特有的玄铁石砌成，历经百年风霜仍坚如磐石，此刻却被大雪覆盖得只剩一道深色的剪影，城楼上的“寒川”二字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像是困在绝境里的炬火。他握紧了腰间的“断云剑”，剑柄上缠着的深蓝色布条已被风雪浸得发硬，那是三年前苏雪亲手为他缠上的，当时她说这颜色像极了江南的夜空，能在乱世里为他寻一处心安。
“城内可有动静？”萧彻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风雪的力量。他知道此刻寒川关的处境——北境的蛮族“黑风部”已围城半月，守军不足三千，而朝廷派来的援军却因大雪封路迟迟未到。三日前他接到密信，信中只有苏雪的字迹：“寒川危，民安在，君当守。”没有多余的话，却让他毫不犹豫地带着身边仅有的五百轻骑，日夜兼程赶来。
斥候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卷：“黑风部的人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东门一处缺口，像是故意引诱我们进去。昨日夜里我们试着靠近，听到城里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却没看到守军的旗帜。”
萧彻展开羊皮卷，借着雪地里微弱的天光，看清了寒川关的布防图。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守军据点已大半被划去，只剩下城中心的经略府和西北角的粮仓还亮着红点。他指尖划过“经略府”三个字，忽然想起去年深秋，苏雪曾在这里为他煮过一壶暖酒。那时她刚随父亲调任寒川关经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襦裙，站在经略府的回廊下，手里提着的铜壶冒着热气，笑眼弯弯地说：“萧将军，这寒川的雪虽冷，却能煮出最烈的酒。”
“将军，我们怎么办？”身后的骑兵们纷纷勒住马，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萧彻。这些人都是他从死人堆里带出来的兄弟，当年在雁门关一战，他们跟着他杀退了十倍于己的敌军，如今虽疲惫不堪，却没有一个人露出退缩的神色。
萧彻深吸一口气，雪粒钻进喉咙，带着刺骨的寒意：“黑风部故意留东门，就是想让我们自投罗网。他们以为我们会急于进城，却不知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他抬手指向远处的山峦，“看到那片松林了吗？我们从后山绕过去，趁着夜色摸到粮仓附近。只要守住粮仓，寒川关就还有希望。”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在风雪中散开。萧彻最后看了一眼寒川关的城楼，调转马头，朝着后山的方向而去。踏雪似乎也明白了主人的心意，轻轻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积雪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夜色渐浓，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萧彻带着五百轻骑，悄无声息地穿过松林。林间的积雪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士兵们的甲胄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远远望去，像是一群移动的雪堆。
“将军，前面有动静。”最前面的斥候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提醒。
萧彻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月光，隐约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雪地里，躺着几个身穿黑风部服饰的士兵。他放缓脚步，悄悄靠近，发现这些人早已没了气息，胸口的伤口整齐划一，显然是被高手一剑毙命。
“是我们的人？”身旁的斥候疑惑地问道。
萧彻摇头，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士兵的手腕上。那士兵的手腕上缠着一根淡蓝色的丝带，丝带的末端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苏雪常用的丝线，去年她还曾用这种丝线为他绣过一方手帕。
他心里一紧，连忙起身，朝着粮仓的方向望去。只见粮仓的屋顶上，隐约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在雪地里穿梭，动作轻盈如蝶，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每一次挥剑，都有一个黑风部的士兵倒下。
“是苏经略！”有人低呼出声。
萧彻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苏雪竟然会亲自上阵。他记得她曾说过，自己所学的剑法只是用来防身，从未想过要伤人。可此刻，她却在雪夜里独自守护着粮仓，那道纤细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竟显得格外坚韧。
“跟我来！”萧彻低喝一声，率先朝着粮仓冲去。士兵们紧随其后，手中的长刀出鞘，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寒光。
屋顶上的苏雪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回头望去。当她看到萧彻的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笑意取代。她轻轻一跃，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在萧彻面前，身上的淡紫色襦裙已被雪染白，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你怎么来了？”苏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依旧温柔。她抬手拂去萧彻肩上的积雪，指尖触到他冰冷的甲胄，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穿些？”
萧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指尖冰凉：“你才是，怎么能独自在这里？若是出了意外，我该怎么办？”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更多的却是心疼。
苏雪笑了笑，抬手指向粮仓：“城里的粮食不多了，若是粮仓被破，寒川关就真的完了。我父亲重伤在经略府，只能由我来守。”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彻身后的士兵，“你们来得正好，黑风部的人今晚肯定会再来偷袭。”
萧彻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你们分成两队，一队守住粮仓的大门，另一队跟着我绕到后面，防止他们从地道偷袭。”他回头看向苏雪，“你跟在我身边，不许再独自行动。”
苏雪乖巧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她知道萧彻的脾气，此刻多说无益，唯有并肩作战，才能守住这座城。
夜色更深，雪势渐小。粮仓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积雪的声音。萧彻靠在粮仓的墙壁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苏雪站在他身边，两人的肩膀轻轻靠着，彼此的体温透过冰冷的衣物传递过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还记得去年在江南的时候吗？”苏雪突然开口，声音轻柔，“那时候你刚打完仗回来，我们在西湖边的画舫上，你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带我去看遍江南的风景。”
萧彻心中一暖，想起那段难得的平静时光。那时没有战火，没有厮杀，只有苏雪的笑容和江南的烟雨。他握紧了她的手：“等守住寒川关，我就带你去。我们去看西湖的荷花，去听苏州的评弹，再也不分开。”
苏雪的眼中泛起泪光，她轻轻点头，将头靠在萧彻的肩上。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黑风部士兵的嘶吼声，朝着粮仓的方向而来。
“来了！”萧彻低喝一声，推开苏雪，手中的断云剑出鞘，剑光如电，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黑风部士兵刺去。那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剑刺穿胸膛，倒在雪地里，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积雪。
士兵们纷纷迎上去，长刀与弯刀碰撞的声音在雪夜里响起，伴随着惨叫声和兵器断裂的声音。黑风部的士兵人数众多，如潮水般涌来，萧彻带领着五百轻骑，如同一道坚固的屏障，挡在粮仓前，寸步不让。
苏雪也手持长剑，跟在萧彻身边。她的剑法虽然不如萧彻凌厉，却十分灵巧，每一次挥剑，都能精准地避开敌人的攻击，同时刺向敌人的要害。有好几次，萧彻因为抵挡太多敌人而露出破绽，都是苏雪及时出手，为他化解危机。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雪地里早已堆满了尸体，鲜血在积雪下凝结成冰，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萧彻的手臂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浸透了甲胄，却依旧死死地握着断云剑，目光如炬，没有丝毫退缩。
“将军，他们的援军来了！”身旁的斥候突然大喊。
萧彻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雪地里，又有一队黑风部的士兵朝着这边赶来，人数比之前更多。他心中一沉，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撑不住。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声音洪亮，穿透了战场上的厮杀声。萧彻心中一动，那是朝廷援军的号角声！
“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士兵们欢呼起来，士气大振，手中的长刀挥舞得更加有力。
黑风部的士兵听到号角声，顿时乱了阵脚。他们没想到朝廷的援军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原本的攻势也慢了下来。萧彻抓住机会，大喝一声：“杀！”手中的断云剑如一道闪电，朝着黑风部的首领刺去。
那首领见状，连忙举刀抵挡，却被萧彻一剑斩断手腕，弯刀掉在雪地里。萧彻紧接着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首领倒在雪地里，黑风部的士兵见状，纷纷溃散，朝着北境的方向逃去。
萧彻没有追赶，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守住寒川关。他收起断云剑，转身看向苏雪，只见她正扶着一个受伤的士兵，脸上满是关切。
“你没事吧？”萧彻走过去，握住苏雪的手，发现她的手背上也添了一道伤口，虽然不深，却依旧让他心疼。
苏雪摇摇头，笑着说：“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你看，我们守住寒川关了。”
萧彻点头，抬头望向远处的援军。只见大队的骑兵朝着寒川关而来，旗帜上“镇西军”三个字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他知道，寒川关安全了，城里的百姓也安全了。
天色渐亮，大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寒川关的城楼上，积雪开始融化，顺着城墙流下，在地面上汇成一道道小溪。萧彻和苏雪站在粮仓前，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萧将军，苏经略，经略大人请你们去经略府议事。”一个士兵快步走来，恭敬地说道。
萧彻和苏雪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朝着经略府的方向而去。路上，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看到萧彻和苏雪，都纷纷鞠躬致谢，眼中满是感激。
“多谢将军和经略大人，守住了我们的家园！”
“是啊，要是没有你们，我们早就成了黑风部的刀下亡魂了！”
萧彻和苏雪笑着点头，朝着百姓们拱手致意。他们知道，这座城之所以能守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更是因为城里的百姓们团结一心，共同抵抗外敌。
来到经略府，苏雪的父亲苏振早已在门口等候。他虽然身受重伤，却依旧挺直了脊背，看到萧彻和苏雪，眼中满是欣慰。
“萧将军，此次多亏了你及时赶到，否则寒川关就真的保不住了。”苏振拱手说道，语气里满是感激。
萧彻连忙扶起他：“苏大人客气了，守护百姓本就是我的职责。再说，若不是苏经略在粮仓拼死抵抗，我们也撑不到援军到来。”
苏振看向苏雪，眼中满是骄傲：“雪儿，你做得好。为父没有看错你。”
苏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轻挽住父亲的胳膊：“父亲，女儿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众人走进经略府，分宾主坐下。苏振让人端来热茶，说道：“如今援军已到，黑风部也已撤退，寒川关暂时安全了。只是北境的蛮族一直虎视眈眈，日后怕是还会来犯。”
萧彻点头：“苏大人所言极是。我已让人传信给朝廷，请求增派兵力，加强北境的防御。同时，我们也要尽快修复城墙，补充粮草，为下一次的战斗做准备。”
苏振赞同地点头：“萧将军考虑周全。只是修复城墙和补充粮草需要不少时间和人力，还需要萧将军多费心。”
“苏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萧彻说道。
议事结束后，苏振因为伤势过重，需要休息，萧彻和苏雪便起身告辞。走出经略府，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暖意。
“接下来有得忙了。”苏雪笑着说道，眼中却没有丝毫疲惫。
萧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没关系，只要有你在身边，再忙也值得。”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心中忽然觉得无比平静。
他知道，这场战斗只是乱世中的一个缩影，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他们。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有苏雪在身边，有一群并肩作战的兄弟，有城里百姓的支持。只要他们团结一心，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苏雪靠在萧彻的肩上，看着远处的城墙，轻声说道：“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就去江南，好不好？”
萧彻点头，眼中满是温柔：“好，我们去江南。去看西湖的荷花，去听苏州的评弹，再也不分开。”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雪地里，像是一幅温暖的画卷。寒川关的雪渐渐融化，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而萧彻和苏雪的故事，也将在这座城里，继续书写下去。他们的守护，他们的正义，他们的爱情，就像寒川关的玄铁石城墙一样，历经风雨，却始终坚不可摧，在岁月的长河中，成为永恒的传说，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让守护的薪火永远燃烧，让和平的光芒永远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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