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步很轻，踩在腐骨渊的草地上时，枯黄的草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绿意。叶辰扶着她往黑风寨方向走，掌心的玉佩还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娘，您这些年……一直被血藤困着？”他终于忍不住问，喉结滚动了两下。
母亲笑着摇头，指尖拂过路边一朵刚开的小蓝花：“不是困着，是守着。当年发现血藤母巢和咱家血脉有关，就想着用自己的血慢慢净化它，没想到一守就是十年。”她回头看了眼腐骨渊的方向，那里的黑烟正在散去，“幸好你来了，不然再过两年，我怕是真要被它同化了。”
王胖子扛着半袋从母巢废墟里捡的蚀心晶碎片，边走边嘀咕：“我说伯母，您这净化方式也太硬核了，换胖爷我，早用辣椒水给它洗桑拿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块桂花糕，是之前从树精洞里带出来的，“尝尝？叶辰说跟您当年做的一个味儿。”
母亲接过桂花糕，指尖触到油纸的瞬间，糕饼上的酥皮突然簌簌落下，在掌心堆成个小小的桂花形状。“是用醉龙藤花蜜做的吧？”她咬了一小口，眼睛弯成了月牙，“阿辰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每次都把渣掉在衣襟上，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叶辰的耳根有点发烫，秦风在旁边低笑：“原来叶兄小时候这么可爱。”
“可爱个屁！”王胖子突然指着前面的岔路口，“快看！那是不是张叔？”
只见路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踮脚往这边望，不是张屠户是谁。他看见众人，手里的柴刀“哐当”掉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盯着母亲直搓手：“叶…叶夫人？您…您真回来了？”
母亲笑着点头：“张大哥，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硬朗。”
“硬朗个啥哟！”张屠户抹了把脸，眼眶红红的，“当年您突然失踪，老叶头急得三天没合眼，临死前还念叨着要给您留着桂花酒呢……”
这话一出，气氛突然静了下来。叶辰攥紧了母亲的手，才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回到黑风寨时，夕阳正往山后沉，晒谷场的石碾子上晒着新收的玉米，黄澄澄的晃眼。张婶端着刚蒸好的馒头迎出来，看见母亲手里的桂花糕，手里的篦子“啪嗒”掉在地上：“这…这是老叶家的桂花糕！”
母亲把剩下的半块糕递给她，张婶小心翼翼地捧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糕饼上：“跟当年您给我送的一个样…那时候我刚嫁过来，您总说‘女人家要多吃点甜的，日子才不苦’……”
当晚黑风寨杀了头肥猪，篝火比往常旺了三倍。王胖子自告奋勇掌勺，大铁锅炖着野猪肉，旁边还支了个小灶，正用醉龙藤花蜜熬桂花酱。香气飘满了整个寨子，连铁甲小宝都围着灶台打转，尾巴摇得像朵菊花。
母亲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晒谷场追逐打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糖纸——是叶辰小时候最爱吃的水果糖的包装，透明的纸上印着只小熊。她用糖纸小心翼翼地包起块烤红薯，递给旁边流口水的小娃：“慢点吃，烫。”
叶辰坐在她身边，发现母亲的裙摆下露出个铜制的小匣子，边角有些磨损，上面刻着和玉佩一样的桂花纹。“娘，这是什么？”
母亲把铜匣递给她，匣口的锁是个小小的桂花形状：“打开看看。”
叶辰用玉佩往锁孔里一插，“咔哒”一声，铜匣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泛黄的信纸，还有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
他展开最上面的信纸，是父亲的字迹：“阿若，今日阿辰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像只小螃蟹。他说等你回来，要写满一整张纸给你看……”
王胖子端着碗炖肉凑过来，看见信纸突然“咦”了一声：“这不是老叶头的字吗？当年他总帮我写家书，说我那字比鸡刨的还难看。”
母亲笑着把信纸叠好：“这些年托张大哥帮着照看，家书攒了满满一匣。”她指着那个小布包，“打开那个看看。”
叶辰解开红绳，里面滚出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还有半张糖纸——正是他小时候弄丢的那颗“星星糖”的糖纸，当时他为此哭了整整一下午。而那颗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竟和醒灵佩的光泽一模一样。
“这是‘牵星珠’。”母亲的指尖轻轻点在珠子上，“当年你爷爷说，咱们叶家血脉能引动灵物，靠的就是这珠子。把它和玉佩放在一起，能感知到百里内的魔兽动向。”
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我就说醒灵佩咋跟GpS似的！合着还有个信号增强器！”他凑过来盯着珠子，“这玩意儿能卖钱不？胖爷我最近正想给寨里添口新铁锅。”
“卖你个大头鬼！”张屠户敲了他后脑勺一下，“这是叶家的传家宝！”
母亲却笑了：“珠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她从布包里抽出张泛黄的糖纸，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阿辰，娘在桂花树下埋了罐酒，等你找到时，就说明娘回家了。”
叶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埋在哪棵桂花树下？”
“就寨子里那棵老的。”母亲指了指晒谷场边的方向，那里有棵三人合抱的桂花树，枝繁叶茂，“当年你三岁生日那天埋的，说要等你考上秀才，就开封庆祝。”
“考秀才？”王胖子笑得直打跌，“就叶辰这舞刀弄剑的样，考秀才还不如让胖爷我减肥靠谱！”
叶辰没理他，拉着母亲就往桂花树跑。月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他蹲下身，按照糖纸上画的标记——树干左侧第三块青石板旁，开始用手刨土。
王胖子拎着把铁锹追过来：“傻小子！用这个！”
铁锹刚挖了两尺深，就“当”的一声撞到个硬物。叶辰心里一紧，小心地扒开浮土，露出个青花瓷坛，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还系着朵干桂花。
“是‘状元红’！”张屠户眼睛一亮，“当年老叶头托人从城里带来的，说要给阿辰存着！”
母亲解开红布，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散开，比醉灵仙的桂花酿还要清冽。她给每个人倒了半碗，举起碗笑道：“今天不说别的，就祝我们阿辰……平安顺遂。”
叶辰的酒碗碰在母亲的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滑入喉咙时，带着淡淡的桂花甜，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在他手心放的那颗水果糖。他突然明白，所谓的传家宝，从来不是珠子或玉佩，而是这些藏在糖纸里、酒坛中、家书上的牵挂。
王胖子喝得脸通红，举着空碗嚷嚷：“再来一碗！胖爷要跟伯母拼酒！”
秦风的猎鹰落在他肩头，啄了啄他的耳朵，像是在嘲笑他酒量差。张屠户在旁边添柴，篝火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暖的。
桂花树下，那只空了的铜匣被月光照着，里面的信纸微微颤动，仿佛在低声诉说着那些没能说出口的思念。而远处的山林里，几只噬灵兽正悄然退去，它们脖颈上的血契印正在淡化——或许，真正能化解邪恶的，从来不是刀剑，而是这样满溢着烟火气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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