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胜利的哭诉一下就把办公室内几位爷爷的兴奋头给打没了。
他们几位面面相觑，这才想起这小家伙身上还真有不少事。
郝胜利还在掰着手指头急吼吼地数：“……明天柳林公社开荒地拖拉机就来了，鸭蛋也来了，还要给向阳公社开证明，公章没有……”
“行了，啰嗦个什么。”刘爷爷怒吼一声，直接把郝胜利后面的话给噎了回去，吓的小家伙一缩脖。
跟着他大手一挥道：“屁大点事，还让你掰着指头数。显得你能耐大是不。”
说完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郝胜利的小肩膀上道：“孙书记，你不熟，上次揪人家胡子的事忘了，儿童团的团长是他孙女，用你出头。让她带着你们儿童团那帮小家伙们去跑腿，登记名单，写证明草稿，跑腿送信，这些琐碎活，还用得着你这个‘总指挥’亲力亲为？你是诸葛亮啊，事必躬亲累死在五丈原。”
跟着刘爷爷凑道他跟前道：“要学会当甩手掌柜，当司令，懂不懂？定好章程，分好工，让他们去干。你就在后面看着，哪里卡壳了，谁耍滑头了，遇到硬钉子了，你再出马，这才叫本事。懂不懂？光自己一个人往前冲，那是莽夫。”
郝胜利哭丧着小脸，小声嘟囔着辩解道：“我也想啊！刘爷爷，可他们都太小了，好多事他们不懂，也扛不住，我能怎么办？”
一旁的赵爷爷看郝胜利那委屈巴巴的小样，插话道：“唉！老刘，你也别光训孩子。胜利这小家伙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有些事，比如跟公社主任书记打交道，谈条件，要物资，还真绕不开他这小脑袋瓜。”
孙爷爷也劝道：“是啊！老刘，胜利，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科学实验委托证明’我听着就新鲜，怎么，胜利，那些公社还等你开个证明？”
周爷爷也兴致勃勃的看着小家伙：“对，小家伙，快说说，那些‘土皇帝’怎么就被你这小娃娃拿捏住了，这‘证明’到底是个什么法宝？”
郝胜利一看几位爷爷的注意力成功被引开，刘爷爷的雷霆之怒暂时平息，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套如何钻政策空子，打擦边球，用九号信箱儿童团“委托”公社在校学生进行“科学试验”来规避“割尾巴”风险。
甚至他如何捆绑“孩子必须在校读书”才能获得资格的操作方法，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一番解释完，刘爷爷、赵爷爷、孙爷爷、周爷爷四位八级工，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这个心思缜密得可怕的小不点。
周爷爷率先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郝胜利：“嘶……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这弯弯绕绕，这借力打力，这空子钻得滴水不漏啊！”
孙爷爷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喃喃道：“我的老天爷，让娃娃上学当条件，这主意绝了。难怪郑大炮那种老油条都服服帖帖等着你盖章……”
赵爷爷则是一脸复杂：“老刘，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老书记，还有老王头他们，都把这娃娃当个‘宝’了。这心思，这手段，哪里像个五岁娃，分明是个小妖怪。”
刘爷爷脸上的怒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郑重道：“行了，明白了。这‘证明’和公章，确实非你不可，别人弄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也压不住那些成了精的老油条。”
他大手一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那你还在杵在这里干什么？等着领赏，赶紧滚，快滚，你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孵化箱的事我记下了，晚点让人给你送家去。”
刘爷爷那句“快滚”带着点笑骂的意味，却也像一道特赦令。
郝胜利如蒙大赦，紧绷的小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再不敢耽搁，生怕刘爷爷反悔，赶紧把小胸脯一挺：“是，刘爷爷，我这就滚！保证滚得又快又圆。”
说完，小短腿迈得飞快，‘嗖’地一下就窜出了办公室门，瞪上小车，眨眼间就没影了。
赵爷爷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忍不住笑骂：“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刚才还哭唧唧的，一转眼就生龙活虎了。”
周爷爷也忍俊不禁：“就是，一溜烟就没影了，生怕你再把他揪回来研究那‘神机’。”
孙爷爷摸着下巴：“老刘，老赵，你们说，这小家伙那套‘科学实验委托’的法子，真就让他给盘活了。郑大炮，黄老抠，这些在泥塘里打滚几十年的老泥鳅，真就让他拿捏得死死的，等着他一个娃娃盖章，还捎带手把娃娃辍学的事儿给办了。这心思细得跟头发丝似的，还绕得人头晕眼花。他才多大？五岁！说出去谁信啊！”
刘爷爷收起了笑脸，目光深沉：“信不信，事实就摆在那儿。郑大炮什么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能让他低头等着盖章，那‘证明’和背后这套章程的分量，比咱们想的，只重不轻。”
他抬头，目光扫过三位老伙计：“这小家伙，脑子里转的念头，跟咱们不是一个路数。他看问题的角度，钻空子的本事，还有那份敢想敢干，甚至敢在刀尖上跳舞的胆气，那一样是一个五岁娃娃该有的？”
赵爷爷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点头赞同：“老刘看得透。那单缸柴油机，是能给地里刨出金子的宝贝。可胜利鼓捣的这套‘证明’，何尝不是另一把‘金镐头’，一把能在这年头，硬生生刨开一条活路的‘金镐头’，这娃娃是有点邪性。”
刘爷爷走到桌边，将图纸小心地铺开：“行了，都别瞎琢磨了。孩子有孩子的通天大道，咱们有咱们的立身根基。他这把‘金镐头’去开他的路，我们也得把咱们的根扎稳了。”
他抬起头道：“老赵，你去浇铸现场，盯着，那是五六冲的根基，现在就去。”
“放心，我这就去，保证连个气泡都不让它有。”赵爷爷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直奔铸造车间。
刘爷爷看着孙爷爷他们道：“趁这空档，咱们仨，静下心来，把这图纸里里外外，给我吃透了。特别是老孙，你重点琢磨这‘好拆好装好伺候’的门道是怎么实现的。老周，你看看这热效率和四孔油嘴，我这边木模同步启动。”
他停了下，有些希冀道：“咱们把理论吃透了，咱们就动手，用九号信箱的老底子，把这‘神机’样机，造出来。老子要亲眼看看，这废纸里刨出来的‘金镐头’，是不是真能让庄户人当命根子捧着。”
“好！”
“没问题！”
周爷爷和孙爷爷立刻响应，脸上也浮现出专注和兴奋。
而此刻，那个被他们评价为“邪性”，“小妖怪”的五岁娃娃郝胜利，正蹬着他哗啦啦作响的小车，在厂区道路上风驰电掣，车轮卷起淡淡的尘土。
他要先去基建科找宋科长，一来是看厂区后边那片芦苇荡的测绘图纸，二来把开荒，建设养鸭场，还有将来建设鸡鸭过冬的鸡舍和鸭舍，还有招来的开荒的人吃住，这些事都扔给宋科长。
至于儿童团成立的事情，估计小丫头一定会比他还急，以她那小性子，谁敢拦着？
他下午还要去供应科找两位阿姨，把账目立好，跟陈大为他们把委托书草稿写出来，还要找人油印，这样明天盖章就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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