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云栖阁。
喝完方多病的拜师茶后，李莲花双眼红肿地跪了下来，朝着端坐上首的芩婆和漆木山的魂体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师父，师娘，徒儿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不能供养您百年。”
芩婆和旁边的漆木山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无奈。
他们俩都没想到小时候一贯要强的孩子，年过三十了反而更爱哭了。
“好了相夷，起来吧。”
旁边的方多病闻言立刻将人扶了起来。
“我都说过了，师父师娘养你，又不是为了要你给我养老送终的。”
芩婆拉着李莲花在自己身边坐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去过，也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师娘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没有什么执念。”
“以前看不开的东西，也早就看开了。”
“若是你早点这么想，我们俩哪至于天天吵架”
旁边的漆木山咕哝了一句。
芩婆斜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她伸手摸了摸李莲花的脑袋，语气温柔慈爱。
“只要我的相夷觉得开心，师娘就会开心。”
“不必挂念我们，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谢谢师娘。”
李莲花上前拥住了芩婆，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抱住了旁边的凉乎乎的漆木山。
“傻孩子。”
芩婆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漆木山也抿着笑意在他头上拍了拍。
有了魏娆做的养魂玉聚阴牌以后，他倒是也能触碰到实物了。
“既决定了就不要犹豫，更不要牵挂我和你师父，我身体一向很好，还有小宝和老头子照顾我。”
“嗯嗯，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祖和师祖婆婆的！”
方多病在背后拍胸脯保证。
李莲花松开二人，又伸手握住他们的手。
“对不起。”
他语带哽咽。
“没有什么对不起。”
“师父师娘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幸福。”
“老头子一直陪着我等着我呢，就算真到了那一天，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一个老鬼或者两个老鬼罢了。”
“呸呸呸，可不能胡说，师祖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方多病连声制止。
“就是就是，反正老头子一直等着你，你能活多久就活多久，说不准还能看到咱徒孙的孩子出生呢！”
“就是就是！”
方多病也刻意顺着话哄着芩婆和李莲花。
“你就别多想啦，做你想做的事。”
“更别担心师祖，昭翎公主前些日子下令开办女学，师祖婆婆还答应了过去指点那些孩子们习武呢！”
“还有这回事？”
自李莲花挑明收徒一事后，方多病便时常往云隐山跑。
送吃送喝送生活物资，帮忙砍柴担水打扫屋子。
如今这些事情他一个大少爷倒也亲力亲为，干的得心应手。
一方面是为了尽孝，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心有愧疚。
在察觉到二老并没有因为单孤刀的事迁怒于他，反而待他愈发亲厚，他往这云隐山上跑得就更勤了。
芩婆也喜欢这个和单孤刀截然不同的孩子，时常指导他武功。
听他聊天时说起，才知道昭翎公主下令开办了世间第一所女学。
她还将女宅里那些遭受过迫害，而今无家可归的姑娘们也接了过去，负责照顾年幼的女婴和稚童。
又得知昭翎公主托方多病给那些女孩子们寻摸一个靠谱的女师傅教导武学，便毛遂自荐，定下了去女学当夫子一事。
为这天下间的女子出一份力这种事情，她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嗯，反正我在这山上也是和你师父相看两厌，倒不如下山去那女学教孩子们习武。”
“女孩子能有进学的机会那可真是有史以来第一遭，这样的善事，老婆子当然要支持。”
“哪里就相看两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过去十来年里你想我的时候老哭...”
“你这老头子！”
芩婆恼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铁杉木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漆木山顿时飘出去几丈远。
李莲花和方多病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真好。”
他重新握住芩婆的手，脸上漾出笑意。
“师娘，要好好照顾自己。”
“师娘会的，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和魏姑娘好好相处。”
“不管你在哪，只要你开心，师娘就开心。”
“嗯。”
“什么时候走，已经确定了吗？”
李莲花摇摇头。
“说不准，阿娆现在都还不肯带上我呢。”
他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上了几分委屈，伸手攥住了芩婆的衣袖。
“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芩婆没忍住笑出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说明你还没有做到最好，还没能让姑娘家全心全意信任你。“
“我会努力的。”
“嗯，那你好好努力。”
在云栖阁陪二老用完晚饭后，方多病将他送到了山下。
“小宝，若是我真的离开，师父和师娘就托付给你了。”
他看着如今已经愈发沉稳可靠的少年，脸上不觉露出几分笑意。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师父。”
“他们也是我的师祖，孝敬和照顾他们本就是应该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是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师娘年纪都这么大了，我还...”
“行了，你可别大包大揽了。”
方多病脸上倒是依旧笑容满面。
“我，加上天机山庄那么多人，还有女学里的姐姐们，肯定能够照顾好二老。”
“只要你能过的好，就是他们最大的宽慰了。”
“哦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乔女侠得知女学兴建的消息，还特意来信问了我招不招夫子呢。”
“昭翎公主与她书信了几回，现下已经同意她担任女学的夫子了。”
“就连苏小慵和我小姨也来凑热闹了，不过她们俩得考核，实在是那性子有点不靠谱。”
李莲花闻言反笑。
“这是好事，倒是你，也有你说人家性子不靠谱的时候了。”
“哼！本少爷如今可是靠谱得很！”
“而且我的多愁公子剑法也大有进益，我已经决定了，我也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武功心法。”
“就像你的扬州慢和老笛的悲风白杨一样，以后我方多病的名声也定然会在江湖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嗯，为师相信你！”
李莲花拍拍他的肩膀。
“在我离开之前，会常回来看望师父师娘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嗯，你放心吧。”
“我和师祖他们都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幸福，而且他们如今找到了更重要的事，也不会日日惦记你的。”
“以后师祖桃李满天下，有的是学生承欢膝下。”
“你呢，和魏姐姐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李相夷吃了太多苦了，所以李莲花，下半辈子，好好为自己活一场。”
方多病说着说着也哽咽了起来，眼睛里也开始泛光。
李莲花有些欣慰，拍拍胳膊安抚他，轻笑着应声。
“谢谢，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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