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无邪晚上睡觉时久违的梦到了曾经困扰了他很久，一度称为他梦魇的一幕。
秋天的二道白河也冷得吓人。
长白的雪山，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
一个轻装简行，甚至看不到有物资和补给，而一个大包小包的挂满全身，有些踉跄和吃力的走着几乎淹没到膝盖的雪里。
触目都是一样的白。
从脚下，延伸到天边，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无邪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小哥后面，看着绵延的雪线，想起了上山前跟小花打的那个电话。
“这件事我本打算建议你不要跟下去，不过我觉得你暂且可以试试。我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你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听筒那边是小花的浅笑声，年轻有朝气，完全不像后面让他快走时那样的嘶哑。
但只是一瞬，笑声消失，语气变得严肃。
“但是小邪，你该知道现在虽然是秋季，没有封山，但只要跨过那条线再往里走就是九死一生了，如果你在这条线之前都没有劝回他，你就回头吧……”
无邪站在不远处，看着年轻又莽撞的自己有些无措的开口，他无声的重复自己当时的回答。
隔着时空，两个人的嘴型完美的对上，他说：“但是他根本不和我沟通，我又该如何去劝呢？”
是啊，面对闷油瓶的决定，他总是没办法的。
只有一片白的雪山里，无邪跟了三天，从景点走到进入 雪山的小道，爬上了雪山的山脊，于黄昏下看到了在雪山里总是沉默而肃穆的小哥。
那张让他哪怕遍体鳞伤都想再看一眼的脸。
带着化不开的苍凉和疏离。
三天，是无邪给自己留的限度。
小哥一言不发，但无邪却不停的说着世界的美好，说着自己的那个小店，说着还有那些地方是他没去过的，什么美食是他还没吃过的。
说的无邪精疲力竭，口干舌燥。
小哥始终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厌烦的情绪。
一个人的独角戏总是难以唱下去的，加上体力的消耗和海拔的升高让无邪也只能学着小哥的缄默闭嘴前行。
两个缄默的人前后走在一起，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雪山里。完全算不上起眼。
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无邪近乎贪婪的看着眼前的背影，呼吸间也似乎带上了雪山上特有的凉意。
吸一口能将肺都冻上那种。
年轻的无邪和小哥走走停停直到第三天晚上，他们因为“意义”起了分歧，小哥在他睡着后不告而别，无邪不知道小哥是什么时候走的，于是梦境直接跳到了他被风声吵醒，年轻的他坐起身来，看到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帐篷。
这时的无邪才知道小哥嘴里那句“意义本身就没什么意义”这句话的意思。
帐篷外的风声呜呜的，吹的帐篷也开始哗啦哗啦作响，无邪压下心中的各种悲伤，开始收拾东西往回走。
骤起的风雪改变了路上的一些地方，无邪走着走着，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路线是否正确，为了找到正确方向，他顶着强风爬上了最近的一座山，但突如其来的雪盲给了他重重一击。
梦境由记忆构成，现在的无邪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他坐在原地，能听到年轻的那个自己悄悄吸气的声音和雪花落在发梢上的声音。
扑簌簌的。
然后是脚下的小雪坡向下滑，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无邪在惊醒的那刻想到的是在墨脱那次，也是雪山，也是断崖。
他从高空跌落，但再也没有一个人会拼着不要手腕从三十米的悬崖下一跃而下，只是因为听到了他的求救声。
带着遗憾醒来时无邪被自己睡着前没来得及关上的灯晃了眼。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雪山目盲的时候。
只是，这是他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做关于雪山的梦。
而且不是墨脱的雪，而是长白的雪。
他是一个善于背负执念的人，小哥去替他守青铜门的十年里，无邪靠着执念一点点走到棋手的位置，用身边能算计到的一切去给那个人铺一条回家的路。
梦是无邪汲取执念的一个重要手段。
无邪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的梦做多了，才将心里的最初一小点执念累积成差点压垮他的庞然大物。
但现在要紧的并不是去回忆当时的动机，而是他又开始发出警报的身体。
无邪揉着额角坐起身来，刚想感慨几句时发现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
就像他从雪山上因为雪崩摔下了悬崖，被狠狠拍在松软雪堆里时的那种痛感，不仅仅是头，就连关节处也发出了抗议的酸痛。
虽然自己摸不出自己的体温，但无邪显然是一个生病的老手了，不管是那十年还是来到这个世界后。
挣扎着从客厅的医药箱里给自己找了温度计，还翻了几颗退烧药出来，无邪裹着毯子坐在床边，等着温度计出结果。
38.5度。
还好，没到烧成傻子的地步。
找了半圈没找到水的无邪也不想出去买，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直接往嘴里一丢，干嚼几下后咽了进去。
药效发作得很快，无邪把自己重新裹回被子里，强撑给五条悟发了一个请假的消息后，带着满嘴苦涩的药味，在吴山地下室的铁架床上沉沉睡去。
又是在闭眼之后，熟悉的冰凉触感轻轻覆上无邪有些滚烫的额头，发烧时的本能让无邪下意识往冰凉舒适得地方蹭了蹭，完全没注意那个冰凉的物体在他蹭了以后变得有些僵硬。
也许是药的苦被带到了梦里。
无邪没能如愿续上之前的梦，而是陷入了记忆编织的大网。
躲不开，避不掉。
像是行走在深谭里，四周迷雾起，看不见来路，望不见归途。
一片只存在于记忆里的风雪呼啸声里，无邪所展示在外面的只有蜷缩起来的身体，皱起的眉头和从眼角滑落进鬓角放一滴眼泪。
“不出来见他吗？”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也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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