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衢天下的账房内，林一眉头紧锁地翻看着一叠商情简报。窗外春雨绵绵，将庭院笼罩在一片朦胧水雾中，恰似他此刻纷乱的思绪。
“这不对劲。”他手指敲击着桌面上的一份报价单，“爪哇香料的价格连续三个月上涨，已经比去年同期高出五成。”
对面的王掌柜捋着胡须点头：“老朽也觉得蹊跷。但南洋来的商队都说，今年香料减产，西洋人又在高价收购...”
林一站起身踱到窗前。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水花。通衢天下正准备大规模拓展海外贸易，香料是其中关键商品。若价格虚高...
“东家！”一个伙计匆匆进来，“赵家派人来，说有要事相商。”
林一挑眉：“赵元辰？”
“是他长子赵明辉。”
片刻后，风度翩翩的赵明辉步入客厅，锦袍玉带，举止优雅，与乃父的市侩气质截然不同。
“林世叔。”他恭敬行礼，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家父听闻贵商盟有意采购香料，特命小侄送来南洋最新行情。”
林一不动声色地接过信笺。里面详细列出了各类香料的价格走势，还附了几份看似真实的交易记录。
“家父与爪哇王室有些交情。”赵明辉微笑解释，“这些是内部消息，绝对可靠。据预测，下月香料价格还会再涨三成。”
林一合上信笺：“赵兄为何如此好心？”
赵明辉面露诚恳：“实不相瞒，赵家也想分一杯羹。若林世叔愿意合作，我们可共同出资，利润五五分成。”
送走赵明辉后，林一立即召集心腹商议。大多数人认为机不可失，应当尽快收购。唯有李丽迟迟未表态。
“娘子，你怎么看？”林一直接问道。
李丽从一堆账本中抬起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她这些天正忙着筹备女子商业学堂，常常工作到深夜。
“有诈。”她干脆利落地说，“这太像‘拉高出货’的手法了。”
见众人一脸茫然，她拿起茶壶和茶杯演示：“假设茶叶是香料。现在市面只有十杯茶，但有一百人想买，价格自然上涨。”她慢慢往杯中倒水，“但如果突然有人放出消息说茶叶将缺货，更多人抢购，价格就会虚高。”
“然后呢？”一个小管事好奇地问。
“然后...”李丽突然将一整壶水全倒进茶盘，“真相是茶叶根本不缺，幕后操纵者趁机高价抛售。等市场反应过来，价格已经暴跌，接盘的人血本无归。”
林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你是说赵家想诱我们高价买入，然后他们悄悄出货？”
“不仅如此。”李丽翻出一份账目，“我查了过去三个月的交易记录。那些声称香料紧缺的南洋商队，背后都有赵家的影子。”
王掌柜倒吸一口凉气：“好毒的计！若我们中计，轻则损失惨重，重则资金链断裂！”
“那该如何应对？”林一沉声问。
李丽嘴角微扬：“将计就计。”
七日后，通衢天下“秘密”筹措巨资采购香料的消息不胫而走。赵元辰在自家密室中听着探子汇报，得意地捋着胡须。
“林一上钩了。”他对心腹笑道，“继续放消息，把价格再推高两成。”
“老爷，我们手上的存货...”
“全部捂着，等林一吃进第一批后，再慢慢放给他。”赵元辰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我要让他把老本都赔光！”
又过了半月，香料价格已经涨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林一按照“计划”，陆续购入了几批高价香料，每次都故意让赵家的眼线察觉。
这天夜里，李丽和林一在书房密谈。
“赵家开始出货了。”李丽指着最新账目，“过去三天，市面上突然多了大批香料，都是通过不同中间商转手的。”
林一冷笑：“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李丽点头：“明日开始，我们停止收购，同时放出风声，说西洋商路因战事中断。”
“然后呢？”
“然后...”李丽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等价格暴跌到谷底，我们再抄底买入。”
事情发展比预想的还顺利。不到十天，香料价格如雪崩般下跌。原来，除了李丽放出的假消息外，真正的西洋商船也恰好在这时抵达，带来了充足的香料供应。
市场恐慌情绪蔓延，持有大量香料的赵家损失惨重。为了挽回损失，赵元辰不得不忍痛割肉，低价抛售存货。而暗中等待的通衢天下商盟，则悄然接盘。
“最新报价。”王掌柜兴奋地冲进账房，“丁香已经跌至原价三成！”
李丽当机立断：“全部吃进。记住，要通过不同的商号分批购买，别让赵家察觉。”
当赵元辰终于发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通衢天下以极低成本收购了市面上七成香料，而赵家不仅没赚到钱，还因前期高价囤货亏损了近万两白银。
“老爷！不好了！”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赵元辰的书房，“刚收到消息，西洋航线根本没断！那批香料...香料...”
赵元辰面色铁青，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又是那个李丽坏我好事！”
他暴怒地在房中踱步，突然停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备轿，我要去见黑先生。”
通衢天下库房内，新收购的香料整齐堆放，浓郁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林一随手抓起一把丁香，忍不住笑出声：“赵元辰此刻的脸色，想必比这香料还精彩。”
李丽也笑了：“他大概没想到，我们会反将一军。”
“多亏娘子慧眼。”林一由衷赞叹，“这次不仅避免损失，还净赚八千两。”
小萱儿蹦蹦跳跳地跑进库房，手里举着一幅画：“爹爹！娘亲！看我画的新算盘！”
李丽接过画作，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算盘，珠子排列方式与寻常算盘大不相同。
“萱儿，这是什么算盘？怎么有上下三排珠子？”
“上面一排记十位，中间一排记个位，下面一排记小数！”小萱儿骄傲地解释，“这样算账更快！”
林一和李丽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喜。这种三排算盘的设计，他们从未教过女儿。
“萱儿真聪明。”李丽蹲下身与女儿平视，“不过你知道为什么这次爹爹娘亲能识破赵家的诡计吗？”
小萱儿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娘亲会看穿坏人的把戏！”
“不只是这样。”林一轻抚女儿的发髻，“做生意要懂得分析市场规律，不能轻信他人。就像你的新算盘，要有自己独特的思考。”
小萱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问：“那赵家会不会再来害我们？”
李丽与林一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问题太过敏锐，不像是七岁孩童能想到的。
“放心。”林一抱起女儿，语气坚定，“有爹爹和娘亲在，谁也伤害不了通衢天下，伤害不了我们的家。”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轰鸣而至。林一望着阴沉的天色，心中警铃大作。赵元辰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来人。”他低声吩咐侍卫，“加强府中巡逻，尤其是夫人和小姐的院落。”
李丽握住丈夫的手：“你担心赵家会狗急跳墙？”
“不得不防。”林一收紧手指，“这次他们损失惨重，以赵元辰的性格...”
他没有说完，但李丽明白他的担忧。在这个商战如战场的时代，一次失败就可能让一个家族万劫不复。而赵家，显然不是会轻易认输的对手。
“爹爹不怕！”小萱儿突然搂住林一的脖子，“我会保护娘亲！我每天都跟武师傅学功夫！”
林一被女儿的童言逗笑，亲了亲她的小脸：“好，那保护娘亲的任务就交给萱儿了。”
一家三口走出库房，雨势渐小，天边隐约透出一线光亮。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他们齐心协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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