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现在回李府就是自投罗网！”
林一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如铁。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奇货居后间，照在李丽连夜准备的包袱上。
李丽系好包袱最后一角，抬头直视林一：“我必须见父亲一面。若他真有什么不测...”她的声音哽了一下，“我会后悔一辈子。”
林一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转身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套衣物：“那就按我的计划来。”
李丽展开那套衣物——是一套小厮的装束。
“李府后门有个老花匠，是我家远亲。”林一解释道，“你扮作我的随从，我以探病为由进府，见机行事。”
李丽摸着粗糙的布料，心头涌起一丝暖意：“你早就准备好了？”
林一轻咳一声：“有备无患而已。”
一个时辰后，李府后门。李丽压低帽檐，跟在林一身后。她束起了长发，脸上还抹了些许尘土，活脱脱一个瘦弱的小厮模样。
“老周叔。”林一轻声呼唤正在修剪花枝的老人。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一亮：“林家小子？你怎么...”
“特来探望李老爷，烦请通传一声。”林一递过一块碎银。
老人收了银子，左右张望一下，低声道：“老爷病得不轻，刘姨娘把持着内院，外人难近。你们...”他忽然注意到林一身后的‘小厮’，眼睛瞪大了些，却没多说什么，“跟我来吧。”
穿过几道回廊，老周带他们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老爷那边的情况。”
老周走后，李丽忍不住打量四周。这里曾是母亲生前的佛堂，后来被刘氏改成了杂物间。角落里那个缺了角的香炉，她记得清清楚楚——七岁那年，她不小心碰倒香炉，被刘氏罚跪一整夜。
“紧张？”林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李丽微微点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林一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
“老爷请林公子过去。”来的是个面生的丫鬟，眼神飘忽不定，“不过只请公子一人。”
李丽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林一的衣袖。林一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转头对丫鬟道：“我这小厮懂些医术，或可帮上忙。”
丫鬟犹豫了一下：“那...随我来吧。”
李府内院比李丽记忆中的更加奢华。处处张灯结彩，假山流水一应俱全，显是花了大价钱修缮。穿过几道月亮门，他们被带到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前。
“老爷就在里面。”丫鬟说完，匆匆退下。
李丽刚要上前，林一却拦住她，低声道：“不对劲。病人房间为何密不透风？”
正疑惑间，房门突然打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正是刘氏。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哟，这不是林家少爷吗？”刘氏笑容满面，眼神却冷得像毒蛇，“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寒舍来了？”
林一行了个礼：“听闻李老爷染恙，特来探望。”
刘氏的目光扫向李丽，虽然她低着头，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这位是...”
“我的随从，略通医术。”林一不卑不亢。
刘氏冷笑一声：“老爷病重，不便见客。两位请回吧。”说完就要关门。
“刘姨娘！”李丽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刘氏脸色大变：“是你！好哇，小贱人竟敢回来！”她厉声喝道，“来人啊！抓贼啊！李家小姐偷了府里的财物逃走了，现在又回来偷东西！”
李丽气得浑身发抖：“你血口喷人！”
“证据呢？”刘氏阴笑，“你说没偷，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林一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上月十五，我亲眼看见李姑娘只带了几件随身衣物离开李府。何来偷盗一说？”
刘氏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作证：“你...你和她什么关系？凭什么作证？”
“凭我是皇商林家少主。”林一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块令牌，想必刘夫人认得？”
刘氏脸色瞬间惨白。李丽也惊呆了——林一竟是皇商林家的少主？那个富可敌国、权势滔天的林家？
场面一时僵持。突然，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是...是丽儿回来了吗？”
李丽心头一震，顾不得许多，推开刘氏冲进屋内。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躺在床上，正是她的父亲李茂。
“父亲！”李丽跪在床前，握住那双枯瘦的手。
“真的是你...”李茂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刘氏说你偷了东西跑了，我不信...我的丽儿不会...”
李丽泪如雨下：“父亲，女儿没有偷东西。是刘姨娘逼我嫁给周老爷做妾，我不从，才逃出去的。”
李茂剧烈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平息：“我...我知道了。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刘氏突然冲进来：“老爷！这丫头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丢尽了李家的脸！您不能...”
“闭嘴！”李茂罕见地发了怒，“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刘氏脸色铁青，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好，好！你们父女情深是吧？我今天就...”
林一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刘夫人，谋害亲夫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清楚。”林一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氏瘫软在地，两个婆子见势不妙，早溜得无影无踪。
李茂挣扎着坐起来：“丽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父亲别说了，养好身子要紧。”李丽擦干眼泪，“女儿现在开了家铺子，过得很好。”
李茂点点头，突然看向林一：“这位是...”
“晚辈林一，见过李伯父。”林一行了个大礼。
“林家...可是皇商林家？”李茂虚弱地问。
林一点头：“正是。”
李茂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握住李丽的手：“好...好啊...丽儿有贵人相助，我就放心了...”
正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林一探头一看，脸色顿变：“周兴带人来了，我们得马上走。”
李丽不舍地看着父亲：“可是...”
“走吧...爹没事... ”李茂艰难地说，“记住...库房...东墙第三块砖...你娘留给你的...”
林一已经拉着李丽往外走。后门被堵，他们只能翻墙。李丽从没干过这种事，爬到一半就滑了下来。林一一把接住她，温热的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两人贴得极近，都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
“冒犯了。”林一低语，干脆将她打横抱起，几步助跑翻上墙头，轻盈地落在墙外的小巷里。
李丽脸颊发烫，双脚一落地就赶紧退开一步：“谢谢...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好。”
林一耳根微红：“小时候顽皮，没少翻墙。”他转移话题，“现在去哪？”
“先回奇货居。”李丽平复呼吸，“父亲说的库房东墙...那里一定有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两人刚走出小巷，迎面撞上一个小乞丐。孩子塞给李丽一张纸条就跑得没影了。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周兴勾结官府，欲查封奇货居。”
李丽心头一紧：“我们得赶快回去！”
回到奇货居，铺子外已经围了几个衙役模样的人。林一拉住李丽：“别冲动，从后门走。”
两人绕到后巷，刚打开后门，就听到前门被撞开的声音。李丽迅速收拾了几样重要物品和账本，林一则把几瓶珍贵的花露水配方藏入怀中。
“去我家别院。”林一拉着她从后院翻墙离开，“那里安全。”
两人在胡同中七拐八绕，确认没人跟踪后，来到城东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前。林一取出钥匙打开门锁，院内虽小却布置精致，显是常有人打扫。
“这是...”
“林家的一处产业，平时没人住。”林一领她进屋，“你先休息，我去打探消息。”
李丽坐在窗边，回想这一天的惊心动魄。父亲病重的样子让她心疼，刘氏的狠毒令人发指，而林一的身份和身手...更是出乎意料。
皇商林家...那可是直接为皇室采办物资的顶级商贾，地位堪比朝中重臣。难怪他能轻易解决她的供货问题，难怪刘氏看到令牌就吓白了脸。
天色渐暗，林一才回来，脸色凝重：\"周兴买通了知府，明天就会正式查封奇货居，罪名是贩卖劣质商品。\"
李丽握紧拳头：“卑鄙！”
“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林一安慰道，“知府不敢得罪林家。”
李丽突然想起什么：“林公子...不，林少主。你为何帮我？以你的身份，何必亲自...”
林一打断她：“在你面前，我只是林一。”他顿了顿，“至于为什么帮你...或许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活法。”
李丽不解：“什么意思？”
“我自幼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学的都是权衡利弊、尔虞我诈。”林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而你，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很特别。”
李丽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头整理包袱掩饰自己的慌乱：“现在怎么办？奇货居被封，我...”
“先在这里住下。”林一递给她一封信，“刚收到的，家中有急事，我必须回京一趟。”
李丽接过信，上面盖着林家的火漆印，显然十分重要。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林一犹豫了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京城天地更广阔，以你的才能...”
李丽摇头：“我还有未了之事。父亲的病，母亲的遗物...还有奇货居，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林一似乎早料到她的回答，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的信物。若有急事，凭此物到任何一家挂着‘四海'招牌的商号，都能联系到我。”
李丽接过玉佩。温润的白玉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背面一个小小的\"林\"字。这显然不是普通物件。
“太贵重了，我不能...”
“收下吧。”林一不容拒绝地说，“就当是...合作伙伴的信物。”
两人相对无言。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青石板上，也映照在两人各怀心事的面庞上。
这一夜，李丽辗转难眠。脑海中不断闪现父亲憔悴的面容、刘氏阴毒的眼神，还有...林一挺身而出时那坚定的背影。
她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做了一个决定：等林一离开，她要再探李府，找到母亲留下的东西。然后...重建奇货居，而且要做得更大、更好。
大晟的商业还停留在以物易物的初级阶段，连基本的信贷体系都没有。而她脑中那些现代商业理念，若能因地制宜地运用...
李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或许这次危机，正是转机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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