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整夜，第二天清晨，整个帅府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沈软软是被青禾轻声唤醒的，小姑娘端着热水进来时，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小姐，您醒了？”青禾的声音带着哽咽，“外面雪下得好大，少帅一早就让人来扫西跨院的雪了，还让人送了暖炉来。”
沈软软坐起身，身上还裹着顾晏臣昨晚留下的军大衣，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雪的清冽气息。
她看向窗外，红梅覆雪，白里透红，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丝凋零的凄楚。
“知道了。”沈软软声音依旧虚弱，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静，“把那碗参汤端来，我要喝。”
青禾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哎，好。”她昨天特意去厨房炖了参汤。
可小姐说喝着腻，一直没动，今天倒是主动要喝了。
沈软软接过参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参汤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她早已被“药性”侵蚀的身体。
从昨晚开始，她就悄悄服用了001准备的假死药，此刻内脏的钝痛感正一点点加剧，脸色也比往日更加苍白。
“宿主，你的生命体征正在下降，预计还有三个时辰就会进入假死状态。”001的声音带着担忧。
【真的不用告诉顾晏臣吗？万一他真的以为你死了，伤心过度怎么办？】
“伤心才好。”沈软软在脑海中回了一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只有足够伤心，他才会永远记住温阮卿。”
她放下参汤碗，对青禾说：“把我梳妆台上那个红漆木盒拿来。”
青禾连忙取来木盒，沈软软打开，里面放着她这段时间准备的东西——一支顾晏臣送的梅花银簪。
一块他给的羊脂白玉佩，还有一封她写好的信。
信里没有写缠绵悱恻的情话，只写了三句话：“温家已安，无需挂心；梅花开尽，勿念阮卿；若有来生，愿不相见。”
她把信折好，和玉佩、银簪一起放进木盒，轻轻扣上。
然后对青禾说：“青禾，这个盒子你收好。等我……走了以后，亲手交给少帅。
记住，一定要等我断气两个时辰后再给他，不能早，也不能晚。”
青禾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小姐，您说什么胡话呢！
您不会有事的，张大夫说了，您好好养着，开春就能好起来了！”
“傻丫头。”沈软软抬手，轻轻擦去青禾脸上的眼泪。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你跟着我这么久，我没什么能留给你的。
等我走后，你就回温家，拿着这个去账房支五百块大洋，找个地方安稳过日子，别再回帅府了。”
她递给青禾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她这段时间从少帅夫人月例里攒下的钱。
青禾哭着摇头，不肯接：“小姐，我不要钱，我要陪着您！”
“听话。”沈软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得帮我完成。”
青禾看着小姐苍白却坚定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钱袋，哭着说：“我知道了，小姐，我都听您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副官的声音：“少夫人，少帅让我来问您，要不要一起去前院赏梅？”
沈软软心中一动，顾晏臣竟然会邀她赏梅？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对青禾说：“扶我起来，换件衣服。”
青禾连忙扶着她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套了件狐狸毛披风。
沈软软坐在梳妆台前，让青禾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只插了那支梅花银簪。
看着镜中苍白瘦弱的自己，沈软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这样的模样，倒是很符合“将死之人”的设定。
刚收拾好，顾晏臣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没有穿军装，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温润。
看到沈软软，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身体吃得消吗？若是累，就在屋里待着，我让他们把梅花折几枝送来。”
“没事，想和少帅一起去看看。”沈软软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晏臣上前，自然地扶住她的胳膊：“慢点走。”
两人并肩走出西跨院，雪后的帅府银装素裹，前院的梅园里。
几十株梅花竞相开放，红的、白的、粉的，在白雪的映衬下，美得像一幅水墨画。
副官和青禾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打扰。
“你看那株白梅，开得真好。”顾晏臣指着不远处一株盛放的白梅，对沈软软说，“和你很像。”
沈软软抬头看向那株白梅，洁白的花瓣上落着一层薄雪，清冷而孤傲。
她轻声问：“像我？还是像她？”
顾晏臣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头看向她，眼神深邃：“像你，温阮卿。”
沈软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顾晏臣的眼睛，那双曾经只有冷漠和审视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她的身影。
她突然有些恍惚，若是没有苏曼卿，若是她不是快穿者，若是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国故事，他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宿主，顾晏臣的情绪值又涨了！”00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是真的爱上您了！】
沈软软压下心中的异样，轻轻笑了笑：“少帅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好看。”
顾晏臣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走到那株白梅下。
他摘下一朵最盛的白梅，别在她的发间：“这样就好看了。”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丝，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沈软软的身体微微一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柔。
就在这时，她的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开始发黑。
她知道，假死药的药效要发作了。
“少帅……”她抓住顾晏臣的胳膊，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顾晏臣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软软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突然咳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像一朵妖艳的红梅，刺得人眼睛生疼。
“阮卿！”顾晏臣脸色大变，连忙将她抱在怀里，“副官！快叫张大夫！快！”
副官听到喊声，连忙跑过来，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府外跑。
沈软软靠在顾晏臣的怀里，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和剧烈的心跳。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声音微弱：“少帅，别……别叫大夫了，我……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胡说！你不会有事的！”顾晏臣的声音带着颤抖，这是沈软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乱。
“我已经让张大夫准备好了最好的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去江南看梅花，你忘了吗？”
沈软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她想说，她没忘，只是她不能陪他去了。
她想说，对不起，骗了你。可她最终只说了一句：“少帅，以后……别再想我了。”
说完，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缓缓闭上，呼吸也渐渐停止。
“阮卿？阮卿！”顾晏臣抱着她，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可怀里的人再也没有回应。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这时，张大夫匆匆赶来，他给沈软软把了把脉。
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最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少帅，节哀……少夫人她，已经去了。”
“不可能！”顾晏臣猛地推开张大夫，抱着沈软软站起身。
“她不会死的！我不允许她死！你再看看！你再给她看看！”
张大夫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青禾跑过来，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小姐……小姐……”
顾晏臣抱着沈软软，站在雪地里，像一尊雕塑。
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白。
他的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他抱着沈软软，一步步走回西跨院，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边，握着她冰冷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阮卿，阮卿……你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我错了，我以前不该对你那么好，你回来，我补偿你，好不好？”
他说了很多话，从他们的婚礼，说到第一次在西跨院见到她，说到她送他的那首诗，说到她为温家求他的样子……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颤抖，到后来的沙哑，再到最后的沉默。
整个西跨院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下人们不敢出声，只能远远地看着。
两个时辰后，青禾按照沈软软的吩咐，拿着那个红漆木盒走进来，跪在顾晏臣面前：“少帅，这是小姐留给您的东西。”
顾晏臣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木盒。
他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木盒，慢慢打开。
里面的银簪、玉佩和信映入眼帘。
他拿起那封信，展开，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温家已安，无需挂心……”他轻声念着，声音沙哑，“梅花开尽，勿念阮卿……若有来生，愿不相见……”
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猛地将信攥在手里，胸口剧烈起伏：“愿不相见？温阮卿，你好狠的心！”
他以为她是爱他的，不然为什么会为他打听消息，为什么会在他难过的时候默默陪在他身边，为什么会在他送她礼物时笑得那么开心？
可她最后却说，若有来生，愿不相见。
他不知道，沈软软写下这句话，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清楚这只是一场任务。
她走后，他会慢慢走出悲伤，继续他的人生。而“愿不相见”，是她能给的，最温柔的告别。
顾晏臣把脸埋在沈软软的手背上，肩膀剧烈颤抖。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以前对她的冷漠，痛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好，痛恨自己没能留住她。
“宿主，顾晏臣的情绪值涨到9.2了！”001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好伤心啊……】
沈软软躺在那里，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晏臣的悲伤。
她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可她知道，这是完成任务的必经之路。
“001，监测他的情绪，确保他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沈软软在脑海中说道。
【知道了宿主。】001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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