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
那股冲击，纯粹、直接，如同一片无形无质的宇宙，在万分之一刹那间，蛮横地撞进了林渊的识海。
亿万万的哀嚎，不再是隔着深渊听到的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他自己的嘶吼。
亿万万的绝望，不再是王冠上扭曲的面孔，而是变成了他自己的表情。
亿万万的憎恨，不再是凝聚的怨念，而是变成了他自己灵魂最深处的唯一情绪！
刹那间，林渊的意识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这一刻，他是一个在故乡星辰被神庭舰队碾碎时，眼睁睁看着妻儿化为宇宙尘埃的父亲。
下一刻，他是一个修行万载，只差一步便可证道，却被神庭判定为“异端”而抽魂炼魄的修士。
再下一刻，他是一名忠诚的战士，在保卫家园的最后战役中，被自己所崇敬的神明从背后一枪洞穿，理由仅仅是“你的世界需要被净化”。
尸山血海，星辰崩灭，宇宙凋零。
无数个世界的终末，无数种极致的痛苦，如同最恶毒的烙印，一遍又一遍地灼烧着他的神魂。他的意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憎恨海洋中，只是一叶随时都会倾覆的扁舟。
“咔嚓……”
一声轻微的、发自灵魂本源的碎裂声响起。
他的神魂，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守住！”
林渊爆发出强大的意志，试图用自己坚韧如铁的魂力构筑防线。他的识海中，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化作一道堤坝，想要将这片黑色的怨念怒涛抵挡在外。
然而，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他的魂力，在接触到那片怨念海洋的瞬间，就被彻底吞噬、同化。那不是力量层级的碾压，而是数量上的、来自不同时空、不同维度、亿万万生灵的绝望集合体，对一个独立个体的彻底淹没。
他的抵抗，就像试图用一根火柴去点燃一片汪洋。
裂痕，越来越多。
林渊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溶解，属于“林渊”这个个体的记忆正在飞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属于别人的痛苦。他即将被这片怨念之海彻底同化，成为【万魂之冕】中又一个无名的、充满憎恨的亡魂。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彻底消散的前一刹那。
一幅画面，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毫无征兆地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在天枢世界。
古老而威严的【因果之秤】悬浮于空。一边是他在蓝星世界所造成的杀业，另一边，是他自己。
当他站上天平，那股发自内心、不为功利、只为守护故土、守护同胞而战的纯粹意志，化作了一道冲天的善业金光，硬生生地平衡了那座代表着宇宙法则的天平。
善业……因果……
抵抗……
一道惊雷在林渊即将崩碎的意识核心中轰然炸响！
我错了！
彻头彻尾地，错了！
抵抗，是错的！
这些亡魂，这些不屈的意志，它们恨的不是我林渊！它们恨的是将它们的世界当作战利品，将它们的灵魂当成垃圾肆意碾碎的神庭！
它们的敌人，和我的敌人，是同一个！
我为什么要用神庭的方式，去镇压一群和我有同样敌人、同样不甘的“同袍”？！
它们需要的不是镇压，它们要的，是理解！是共鸣！是解脱！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燎原之火，瞬间烧遍了林渊残存的每一寸意识。
他做出了一个比潜入万魂坑夺取圣物，还要疯狂一万倍的决定。
放弃抵抗！
不，不仅仅是放弃抵抗。
是——敞开！
林渊彻底撤去了所有由魂力构筑的防线，将自己那布满了裂痕、濒临破碎的识海，毫无保留地、赤裸裸地，向那片足以湮灭一切的怨念海洋，完全敞开！
如同决堤。
无穷无尽的憎恨、痛苦、绝望，在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涌入，要将这片不知死活的识海彻底填满、撑爆！
但，也就在这一刻。
林渊不再释放任何形式的“力量”，他所做的，是释放自己的“意志”。
那股曾撼动【因果之秤】的意志。
那股诞生于蓝星废墟之上，守护着最后一方净土的意志。
那股在星海中孤独航行，为同伴开辟生路的意志。
那股面对神庭的煌煌天威，也敢悍然拔刀、逆天而行的意志！
这股意志，没有化作刀剑去劈砍，没有化作神光去净化。
它化作了一片光。
一片温暖、柔和，不带丝毫侵略性，甚至有些黯淡的金色光芒。
善业金光。
这片光芒，从林渊识海的最深处亮起，然后，照亮了所有涌入进来的、狰狞咆哮的亡魂。
金光所过之处，没有净化，没有驱散。
那些原本足以撕裂神魂的痛苦与憎恨，在接触到这片光芒时，仿佛被注入了一丝暖流。
如同在永恒的冰封雪原中，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属于故乡的、春日的阳光。
那些狰狞、痛苦、疯狂咆哮的亡魂虚影，在这片金光的照耀下，竟然慢慢地，慢慢地，停止了嘶吼。
它们眼中的滔天恨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跨越了无数纪元的、深深的迷茫与困惑。
它们“看”到了。
在这片金光的核心，那个渺小的人类灵魂，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没有居高临下的审判。
有的，只是与它们如出一辙的、对神庭的憎恨，以及那份它们早已失去，却无比熟悉的……守护之意。
金光之中，一个亡魂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他身披破碎的星辰战甲，手中紧握着一柄断裂的战戈，即便只剩下魂体，依旧透着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他生前，必然是一位守护着自己文明、战功赫赫的将军。
他感受到了林渊意志中，那份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守护”之意。
那是战士之间，才能读懂的语言。
迷茫与困惑，从这位将军的魂火中退去。
他看着林渊，这个外来者，这个“敌人”，这个与自己一样，敢于向神庭挥刀的存在。
他那由魂力构筑的、虚幻的身体，在亿万亡魂的注视下，缓缓地，对着林渊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而又庄重的……军礼。
这一个无声的动作，仿佛一个被按下的开关。
一个，引发了整个怨念之海连锁反应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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