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双眼睛。
没有日月，没有天穹，只有一片由凝固的鲜血构筑而成的平原，以及平原之上，那由亿万双眼睛组成的，注视着他的天空。
审判，开始了。
没有言语，没有质问。亿万个世界被毁灭的记忆，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帧帧，一幕幕，不由分说地切割着林渊的神魂。
他看到一颗蔚蓝的行星，在神庭舰队的齐射下，瞬间蒸发成一团绚丽的星云，上面刚刚学会使用火焰的原始部族，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他看到一座漂浮在云端的仙城，被一道漆黑的法则锁链洞穿，无数御剑飞行的修士如同被狂风扫落的树叶，绝望坠落。
他看到一个身躯如山岳的巨人，用自己的脊梁撑住崩塌的天空，为族人争取逃亡的最后时机，最终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柱，连同他守护的大地，一起抹平。
百亿次死亡，百亿种绝望。
林渊的神魂，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精神风暴中，被反复凌迟。
“你凭什么？”
“你也只是个苟延残喘的蝼蚁！”
“看到了吗？这就是反抗的下场！”
“放弃吧……神庭，不可战胜……”
无数个充满了怨毒与讥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脑海，疯狂地啃食着他的意志，放大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无力。
他很渺小。
他所经历的一切，与这百亿英灵的悲歌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就在这时，眼前的血色平原猛然扭曲，变换成了他最熟悉，也最恐惧的场景。
是青阳城。
天空之上，神庭元帅那遮天蔽日的舰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石猛咆哮着，浑身肌肉虬结，迎着那足以毁灭一切的光束，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无谓的一次冲锋，瞬间化为飞灰。
遗民老者抬起头，浑浊的眼中倒映着毁灭的光芒，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惨笑。
无数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在他面前，被那道光柱轻易地抹去，就像擦掉一张画。
这是魂晶母矿根据他的记忆，为他量身定做的，最恶毒的审判。
“不……”
林渊的神魂，终于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无力中，开始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他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他即将被这无尽的绝望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那青阳城彻底崩塌的幻象中，就在他神魂即将碎裂的最后一刻。
他忽然看到了。
他看到在毁灭的光芒下，一位母亲并没有逃跑，而是用自己羸弱的身体，紧紧地护住了怀中啼哭的婴儿，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温柔。
他看到一名断了手脚的城卫军，用牙齿咬住战刀的断刃，依旧朝着神庭的方向，投去不屈的眼神，直到身躯被彻底气化。
他看到角落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在末日降临的瞬间，将怀里仅剩的半块干粮，塞给了身边更年幼的弟弟。
那不是绝望。
那不是仇恨。
那是在死亡面前，依旧闪耀着的人性光辉，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未曾倒下的脊梁，是对“生”最本能的渴望！
林渊猛地抬起头。
他明白了！
这魂晶母矿中蕴含的，从来就不仅仅是绝望与仇恨。它更是一座丰碑，镌刻着百亿生灵在最后一刻，也未曾熄灭的——不屈的意志！
“我看到的，和你们一样！”
林渊的神魂，停止了颤抖。他缓缓站起身，那布满裂痕的神魂之上，非但没有崩溃，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如同烈日熔金般的璀璨光芒！
他不再被动承受。
他主动敞开了自己的所有记忆，将自己从青阳城开始，一次次反抗，一次次在绝境中挣扎求生，一次次将同伴从死亡线上拉回的意志，毫无保留地，向着这整个精神空间，悍然展示！
我的力量很弱小，但我的反抗，从未停止！
我的家园毁灭了，但我背负着他们的希望，活了下来！
你们倒下了，但你们不屈的意志，不该被埋葬在这片因果的坟墓里！
他的意志，像一颗微不足道的火星，却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这片由无尽绝望构成的，冰冷的草原。
下一秒，星火燎原。
那亿万双眼睛中，一双最为璀璨，带着无上剑意的眼眸，率先停止了攻击。
那道属于“擎天剑圣”的强大执念，仿佛在林渊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以一剑护一界，虽死无悔的影子。
它沉默地注视着林渊许久。
随即，在这片血色的精神平原上，这位曾经的剑道圣者，缓缓地，向着林渊这个渺小的后辈，单膝跪地。
它献上了自己的认可，与力量。
一个、十个、百个……
那个用脊梁撑起天空的巨人、那位怀抱婴儿的母亲、那位咬着断刃的战士……越来越多曾经攻击林渊的执念体，被他那纯粹而顽强的反抗意志所感染。
它们不再是审判者，不再是敌人。
它们是前辈，是战友，是看到了希望的，不甘的英灵！
它们停止了攻击，转而将自己最后的力量，那份最纯粹的，对“生”的渴望与对“神庭”的仇恨，化作一道道流光，主动汇入林渊那正在发光的神魂之中。
林渊的神魂屹立在精神平原的中央，感受着那亿万英灵的力量与期盼，他缓缓抬起头，对着这整片天空，立下了穿越万古的宏愿：
“你们的痛苦，我来终结！”
“你们的仇恨，我来继承！”
“你们未竟的抗争，由我来完成！”
“待我踏平神庭之日，便是尔等安息之时！”
轰——
整个精神空间剧烈地一震。亿万双眼睛中的仇恨、疯狂、痛苦、悲伤……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期盼与认可。
它们将所有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灌向了林渊！
……
现实世界中。
“林渊！”
叶倾城失声惊呼，她与王客卿惊骇地看到，林渊的身体皮肤上，正渗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线，紧接着，他的身体表面，竟开始出现一道道细密的裂痕，仿佛一个即将被撑爆的瓷器！
海量的灵魂能量，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然而，就在两人以为林渊即将爆体而亡的下一秒。
那一道道裂缝之中，透出的不再是混乱驳杂的七彩光芒，而是一种无比纯粹、凝练、霸道无匹的，仿佛能号令诸天的——金色神芒！
与此同时，他们面前那座高达千丈，瑰丽而恐怖的魂晶母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缩小、黯淡。
它正在被林渊，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彻底炼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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