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不远处一条通往御花园的荒废小径上。
“跟我来。”
他拉着沈沅卿，再次潜入阴影，绕向那条几近被杂草淹没的小路。
然而，他们刚踏上小径没几步，一个慵懒而熟悉的声音，便从前方假山后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谢公子，这是要带本督的人，去哪儿啊？”
那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惯有的慵懒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从前方假山后传来。
沈沅卿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谢昭脚步一顿，将沈沅卿更紧地护在身后，面对假山方向，神色却未见太多惊慌，反而是一种意料之中的沉静。
“萧督主。”他开口，语气平稳，“宫变方息，督主不去协助稳定局势，为何在此拦住在下？”
他刻意模糊了沈沅卿的身份。
假山后，萧衍缓步转出。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纤尘不染，与周围血腥狼藉的环境格格不入。
脸上带着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目光先是在谢昭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越过他，精准地落在沈沅卿身上。
“稳定局势？”萧衍轻笑，“有谢公子和那些忠臣良将在，何需本督越俎代庖？本督只是来寻回不小心走丢的小玩意儿。”
他踱步上前，无视了谢昭，径直走向沈沅卿，桃花眼里暗流涌动：“看来本督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
沈沅卿被他目光锁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她强迫自己站直，没有后退。
谢昭上前一步，再次挡住萧衍面前，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萧督主，宫闱重地，还是莫要为难一个无辜之人。况且，如今二皇子即将正位，正是用人之际，督主何必为了些许小事，徒增波澜？”
他在提醒萧衍，宫变已平，权力格局即将重塑，此刻不宜节外生枝。
萧衍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昭：“谢公子这是在教本督做事？”他语气轻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本督行事，何时需要看人脸色？更何况……”
他话音未落，目光骤然转向宫门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更何况，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呢。”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更加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以及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
不同于之前平叛军队的杂乱，这脚步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肃杀。
守在那里的东厂番役立刻让开道路。
只见一队约百人的精锐甲士，簇拥着一位身着亲王常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大步踏入宫门。
那男子沈沅卿认得，是康王，先帝的九弟，素来低调，不涉党争，此刻竟带着如此精锐的甲士出现在这里。
康王目光扫过场中几人，最后落在萧衍身上，微微颔首。
萧衍脸上笑意更深，看向谢昭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谢公子，你以为扳倒了贵妃一党，这江山就能稳稳落在二皇子那黄口小儿手中？未免太过天真。”
谢昭脸色终于变了变，但依旧沉稳：“康王殿下此刻带兵入宫，意欲何为？”
康王冷哼一声，并未回答，只对萧衍道：“萧督主，此地交由你处理。本王去‘拜见’陛下。”
萧衍躬身：“王爷请便。”
康王不再多言，带着甲士，径直朝着内宫深处而去。
沈沅卿心胆俱寒，原来萧衍真正的后手在这里，他根本不是单纯地想控制她，他勾结康王，想要的是更大的权柄，甚至可能是那至尊之位。
“现在，”萧衍重新将目光投向沈沅卿和谢昭，语气带着胜券在握的从容，“谢公子还要阻拦本督吗？”
谢昭沉默了片刻，忽然也笑了，那笑容与他平日温润不同，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冷冽。
“萧督主果然好算计。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缓缓道，“督主是否忘了，黄雀之后，尚有持弓的猎人？”
萧衍眉头微蹙：“你什么意思？”
谢昭不答，只是抬手指向康王离去的方向。
众人循着他所指望去。
只见内宫方向，原本应该被康王控制的区域，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更多的甲士身影，将康王及其手下反包围了起来，一面硕大的“张”字将旗，在火光中猎猎作响。
是京营指挥使，张贲，他竟也带着大军入宫了，而且看情形，并非与康王一伙。
康王队伍的推进之势瞬间被阻，双方对峙起来。
萧衍脸上的从容终于碎裂，首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张贲？他怎么会……”
“督主莫非以为，先帝留下的后手，只有一支暗卫？”谢昭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张将军麾下三万京营精锐，早已奉密旨，在宫变平息后，入宫护驾，清除所有心怀不轨之徒！康王殿下，来得正好。”
他竟然连康王会趁机发难都料到了，并且早已安排了张贲这步棋。
沈沅卿震惊地看着谢昭，他到底布下了多少后手？他的心思究竟深沉到了何种地步？
萧衍脸色变幻不定，眼神阴鸷地盯着谢昭，仿佛要将他看穿，他精心策划的棋局，竟被谢昭不动声色地全盘打乱。
“好……好得很！”萧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怒极反笑，“本督倒是小瞧你了！”
“不敢。”谢昭微微躬身，姿态依旧谦逊，话语却锋芒毕露，“只是尽人臣之本分，护佑社稷安稳罢了。”
他转向沈沅卿，伸出手：“我们走。”
沈沅卿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在晨曦微光中显得异常稳定，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眼神如同毒蛇般盯着他们的萧衍，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谢昭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力量传来，驱散了她指尖的冰凉。
他不再看萧衍，拉着她，转身便向那处因康王入宫和张贲出现而骚动的宫门走去。
东厂番役们看着自家督主难看的脸色，又看看内宫方向对峙的大军，一时竟无人敢上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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