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内，气氛微妙而紧绷。
苏芮的突然到访，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凌异和巴图之间刚刚建立的初步默契。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立，彼此间的距离控制在一个既能迅速反应又不会显得过于敌意的范围。
是凌异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苏芮，直接切入主题：“苏芮医生，你说交换药品？我们确实需要，但恐怕拿不出等值的东西。而且，你主动找来，应该不止是为了交易吧？”
苏芮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她并没有否认，而是从脚边的医疗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几片深绿色的、像是晒干后的植物叶片。
“清瘴草，碾碎外敷可以中和大部分常见的金属毒素和能量灼伤后的辐射残留。我看你们活动区域靠近能量管道，这个或许用得上。”她将袋子放在地上，向前轻轻推了一小段距离，这是一个表示善意的姿态。“至于我的目的……很简单。我需要更稳定的合作者，才能在这里活下去，并继续我的研究。”
“研究？”巴图粗声粗气地插话，眼神锐利，“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研究的？研究怎么死得更快？”
苏芮似乎并不在意巴图的粗鲁，语气依旧平稳：“研究这里的环境，研究那些异常的植物和微生物，研究‘湮灭孢子’可能存在的特性，甚至研究我们自己身体的变化。了解对手和环境，是生存的第一步，不是吗？”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凌异那锈蚀的机械臂，“而且，我认为我们各有优势，可以互补。巴图先生你的战斗力，凌异先生你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的观察力和似乎对危险的某种预知能力，以及我的医疗和分析能力。临时合作，比单独行动生存几率更高。”
她的话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坦诚得几乎让人无法反驳。
凌异心中快速权衡。苏芮的价值毋庸置疑，她的冷静和专业知识是团队急需的。但她过于理性，目的性太强，难以完全信任。不过，暂时的、目标明确的合作，确实对双方都有利。
“可以。”凌异点头，“临时合作。目标：共享情报，互相支援，寻找稳定的食物水源，并尝试探索‘数据深渊’之类的区域，寻找‘深渊之楔’的线索。”
“数据深渊？”苏芮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亮的光芒，那是极度感兴趣的表现，“你们知道那里？据说非常危险，但可能蕴藏着这个文明的核心信息。”
“何止危险。”巴图哼了一声，心有余悸，“老子远远看到一个人碰了一下那蓝光，直接就化成灰了！”
“能量同化，肉体湮灭。”苏芮低声重复了一遍规则，眼神却更加专注，“风险极高，但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你们有计划？”
凌异接过话头：“有一个初步想法。但需要先实地确认一些情况。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巴图虽然对数据深渊心存忌惮，但看凌异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没有反对。苏芮更是求之不得。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巴图将大部分物资藏在据点深处，只带了武器和少量食物饮水。苏芮背起了她的医疗包。凌异则检查了一下他的撬棍和那只勉强能动的机械左爪。
由凌异带头，巴图断后，苏芮居中，这个小队第一次离开了临时据点，向着数据深渊的方向进发。
越靠近数据深渊所在的区域，气氛就越发凝重。空气中那种高频的嗡鸣声逐渐变得清晰，幽蓝色的光芒在错综复杂的金属残骸间隙中闪烁，给人一种不安的压迫感。
当他们最终穿过一条宽阔的、地面布满粗大线缆通道的金属廊桥，再次抵达那片矗立着无数黑色方尖碑阵列的区域时，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停下了脚步，神色凝重。
数据深渊依旧在运转。巨大的蓝色光幕在空中变幻流淌，无数代码和符号如同瀑布般刷新，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气息。
但和上次凌异独自前来时不同，此刻的数据深渊外围，已经不再空无一人！
至少有二三十个幸存者聚集在这里，远远地围着那片死亡区域，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却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他们自发地形成了几个小团体，彼此间警惕地保持着距离。
而在方尖碑阵列的边缘地带，赫然残留着几处触目惊心的痕迹——几滩人形的、仿佛被高温瞬间汽化后留下的焦黑色灰烬印记，以及一些散落在地上的、属于不同主人的个人物品（一只鞋子、半截断裂的项链、一个烧焦的皮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显然，在凌异“死亡”又归来的这段时间里，又有不止一个不信邪或者被贪婪冲昏头脑的人，试图挑战数据深渊，并付出了形神俱灭的代价。
厄瑞玻斯的警告，是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
“妈的……又来一群送死的。”巴图看着那些围观者，低声骂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钢筋。他讨厌这种混乱的局面。
苏芮则迅速从医疗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不知她从哪找来的），快速地记录着现场的细节：灰烬的分布、残留物品的种类、围观者的状态、以及光幕代码流的某些规律性变化。她的眼神专注而冷静，仿佛在观察一场大型实验。
凌异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贪婪，也看到了极少数像他们一样，带着明确目的性而来的、眼神沉静的队伍。
他的心脏微微收紧。
竞争，已经开始了。
深渊之楔的诱惑，足以让许多人铤而走险。他们必须更快，更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对两位临时队友说：“跟我来，别靠太近。注意观察其他队伍，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有备而来的。”
他带领两人绕到一片地势稍高的、由倒塌的金属框架形成的平台上，这里视野相对开阔，又能借助阴影遮蔽身形。
从这个角度，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数据深渊的全貌。那些方尖碑并非杂乱排列，而是遵循着某种特定的几何规律。光幕上的代码流也并非完全无序，仔细看去，似乎在某些节点会有短暂的规律性重复和模式变化。
“看出什么了吗？”苏芮一边记录，一边低声询问凌异，她的直觉告诉她，凌异对这里的了解远超常人。
凌异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排除掉外界的所有干扰，将全部精神沉入那片冰冷的死亡记忆之中。
被激光网吞噬的痛苦仿佛再次袭来，但在那极致的痛苦瞬间之前，他作为程序员的本能，其实已经捕捉到了某些被常人忽略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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