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昭阳殿外万籁俱寂。
虞妩华立于案前,指尖压着墨迹未干的供词最后一行字——“魏长林亲授毒药于靖南王幕僚,夜入虞府老将军汤药之中”。
她轻轻吹去纸面浮墨,眸光如冰刃划过宣纸。
这是一份精心编织的谎言,每一句都似真似假,每一个名字都踩在生死边缘。
它不够完整,缺了最关键的交接人证与毒物残渣记录,却足以像一根刺,扎进萧玦最不愿触碰的旧伤。
她要的不是真相立刻大白,而是让那高座之上的帝王,亲手撕开这层封存多年的黑幕。
笔尖顿住,她缓缓抬眼,望向窗外沉沉夜色。
冷宫方向,枯藤掩映下的古井早已被清出暗道,徐伯此刻正藏身其中,只待一声令下,便可现身作证。
但她不能急。
若证据来得太顺,反惹人生疑;唯有让萧玦自己生出追查之心,这份供词才真正有了杀机。
翌日清晨,乾元殿未开朝会,昭阳殿却迎来一对金器。
赤金缠枝镯静静卧在锦盒之中,雕工繁复,光泽冷冽。
侍女捧入时低声禀报:“陛下亲命内务府呈送,说是……赏贵妃近日安养有功。”
虞妩华指尖轻抚镯身,忽觉一丝异样——那金丝之下竟嵌着极细银线,触肤微凉,隐隐泛着禁制般的寒意。
她闭目刹那,前世记忆轰然涌入。
画面骤现:东宫幽闭,少年萧玦跪于石阶之上,双手戴镣,腕上金环被铁链贯穿,锁扣处刻着缠枝纹。
魏长林站在阶上冷笑:“野种,你也配戴金器?不过是贱婢所出,连宗谱都不入的玩意儿。”话音落,鞭影横空,血珠溅上金镯,灼出一道永不褪色的裂痕。
她猛然睁眼,指尖一颤。
这不是恩宠,是囚具的复刻。是他对自己命运的投射。
萧玦送这对镯子,不是为示宠,而是宣告——你已是我的囚徒,如同当年我被困于这宫墙之内。
他想把她锁住,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也曾被人锁过。
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掌控欲交织成网,如今正悄然向她罩下。
她唇角微扬,将镯子缓缓套上手腕,金光映得肌肤胜雪。
“既然你想困我,”她低语,“那我就做你笼中最美的蛇。”
同一时刻,御膳房冷灶间传来一阵骚动。
红袖倒在炉灰堆旁,左手腕鲜血淋漓,匕首跌落脚边。
青鸾破门而入时,她已近乎昏厥。
救回性命后,虞妩华亲自踏进这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屋,手中只握一封家书。
她将信递到红袖眼前,声音平静无波:“你弟弟已在边关安顿,受虞家旧部庇护。他活得好好的,将来还能读书入仕。”
红袖泪如雨下,嘴唇颤抖:“娘娘……奴婢知罪……”
“你不需认罪,”虞妩华打断她,目光如刀,“你需要学会选择。你想活,就得背叛该背叛的人。”
次日午后,御药房。
红袖跪在安太医面前,哭诉虞妩华如何调换茶盏、私藏牵心露残粉。
安太医惊骇不已,当即上报乾元殿。
消息传至萧玦耳中时,他正批阅边关奏折。
听完内侍禀报,他非但不怒,反而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梁上尘落。
“她换了又如何?”他拂袖起身,眼神炽烈如火,“朕就是要她换!让她算尽天机,步步为营,最后发现——她每走一步,都是朕为她铺的路。”
他踱步至窗前,凝视昭阳殿方向,声音渐低,却更显危险:“你以为你在操控梦境?可曾想过,或许从你重生那一刻起,朕就在等你入局?”
夜深,风起。
昭阳殿烛火熄灭,唯余檐下灯笼摇曳,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
乾元殿方向无人知晓的是,皇帝并未归寝。
他独自坐在昭阳殿外廊下,手中摩挲一枚残角密函,是从佛像腹中取出的靖南王旧物。
纸面焦黑,字迹残缺,唯有几个断续笔画尚可辨认。
他盯着那残页良久,忽然低语,像是问天,又像是问心:
“你说她图谋复仇……可为何每次朕心痛,她都在梦里看着我?”五更鼓响,寒霜覆瓦,诏狱铁门在沉寂中轰然洞开。
徐伯佝偻的身影被两名禁军押入大殿时,须发皆白如雪,步履踉跄却未低头。
乾元殿内烛火通明,萧玦端坐龙案之前,玄色龙袍裹着冷峻身形,目光如刀,直落于那老仆颤巍巍跪下的双膝之上。
“你说你曾是虞老将军府中旧仆,掌药三年?”萧玦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堂屏息。
“回……回陛下,”徐伯嗓音沙哑,“奴婢之父为虞府管事,奴自幼随父入府,后奉命照看老将军汤药,直至……直至那一夜。”他喉头滚动,似有千斤重石堵住过往,“那一夜,红袖姑娘亲来取药,说是贵妃娘娘吩咐加一味安神的茯苓。可奴亲眼所见——她离殿前,将一包灰白色粉末混入参膏之中。”
殿中死寂,连呼吸都凝滞。
萧玦缓缓起身,手中那份墨迹未干的供词轻轻展开,与刑部旧档并列于案:“三年前,虞家谋逆案发,证据确凿,为何朕从未见过这份交接记录?”
“因……因当时主审官魏长林下令焚毁所有旁证!”徐伯猛然抬头,眼中泪光与恨意交织,“他说‘只需一口咬定老将军暴毙,无需多生枝节’!可奴知道……那是毒!是牵心露混了断肠草炼成的慢毒,发作时如风寒缠绵,最易掩人耳目!”
朝臣骚动,窃语如潮。
就在此刻,一道圣旨由内侍疾步传出,金丝绣边在晨光中刺眼夺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六宫纷扰,凤印暂虚,贵妃虞氏德容兼备,持重识体,特命其代掌六宫事务,协理凤仪,钦此。”
昭阳殿外,虞妩华立于飞檐之下,天光微曦映照她素白衣裙,宛如雪中孤梅。
那对赤金缠枝镯静静滑过腕骨,坠入积雪深处,发出轻微闷响,仿佛一声叹息沉入冰河。
她没有去捡。
风拂面颊,带着昨夜未散的寒意。
她望着远方宫墙尽头渐亮的天空,唇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不是欢愉,而是猎手看见陷阱闭合时的从容。
你要用锁链困我?
好啊,那我就戴着它,走上这紫宸之巅。
而此刻,乾元殿深处,萧玦独自伫立窗前,指尖轻轻抚过右肩肌肤上那点殷红朱砂痣。
传说中,此痣者一生难逃宿命纠缠。
他低语如风,几不可闻:
“链子已铸成,虞妩华,你休想再逃。”
夜雾尚未散尽,围场方向传来马蹄轻踏之声。
虞妩华换下宫装,一身骑射锦袍立于仪仗队列之侧,眉眼清冷如霜。
她指尖悄然滑入袖中,触到一缕短刃寒锋,冰冷利落,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而无人知晓的是,青鸾已在昨夜带回密报:猎场西侧三处标记,皆出自石匠老耿之手——那歪斜刻痕,正是当年埋葬虞家忠魂的墓碑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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