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弥漫着冷水、烟灰和焦糊物混合的刺鼻气味，破碎的玻璃门用一块硬纸板勉强遮挡着，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李妍裹着毯子蜷缩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沙发角落里，眼神呆滞，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林晓梅坐在另一边的小凳子上，低着头，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张淑芬则被安置在主卧的床上，房门紧闭，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李国栋的父亲惊吓过度，吃了药，在另一间卧室沉沉睡去。
死寂。
只有风声穿过破洞，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李国栋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火灾的混乱、浓烟的窒息感、陈小雨昏倒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张淑芬那个诡异的微笑……
无数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
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日记里疯狂的呓语……被调包的药……前夫的离奇死亡……1987年的纺织厂……还有今晚这场差点吞噬一切的火灾！
所有线索都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一起，最终指向那个看似最无害、最需要被照顾的老人！
“假的……”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李国栋睁开眼，看向沙发角落。
李妍依旧蜷缩着，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目光没有焦点地盯着地板上的一滩水渍，声音轻得像梦呓：
“……都是假的……那个家……那些人……那些笑……”
她的身体又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个老太婆……她就是个魔鬼……她看我的眼神……像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她塞那些蛋糕……她就是想看我烂掉……看我变成怪物……”
“妍妍……”
李国栋心如刀绞，想走过去安慰她。
“还有她！”
李妍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剜向坐在一旁的林晓梅，声音陡然拔高，尖锐而充满恨意，
“装模作样！装无辜！装可怜！她和她妈就是一伙的！都是骗子！吸血鬼！她们想害死爷爷！想害死你！想拿走我们所有的钱！然后像对待小雨爸爸一样对待你！”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脯剧烈起伏。
林晓梅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激得跳了起来，脸色煞白：
“李妍！你胡说什么！我是你妈！我怎么可能……”
“你不是我妈！”
李妍尖叫着打断她，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毯子滑落在地，
“我妈早就走了！你算什么东西！你肚子里的野种又是谁的？！”
她口不择言地嘶喊着，积压了太久的恐惧、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像决堤的洪水。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死寂。
李国栋的手还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女儿瞬间红肿起来的脸颊，看着那双瞪得极大、充满震惊、受伤和彻底绝望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做了什么？
李妍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那眼神里的光，熄灭了。
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灰烬。
她没有哭，没有闹。
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弯下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走向自己那个被烟熏得发黄、堆满杂物的临时地铺角落。
她背对着所有人，蜷缩下去，将脸深深地埋进毯子里。
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
林晓梅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国栋……你看这孩子……她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么污蔑我……”
李国栋的手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女儿那剧烈颤抖、充满无声控诉的背影，又看看嘤嘤哭泣的林晓梅，再想想主卧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张淑芬，还有医院里昏迷不醒、语出惊人的陈小雨……
一股巨大的、令人作呕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这个家，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噩梦，一个用温情伪装的地狱！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需要空气！
他需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那个用纸板挡着的破洞，粗暴地扯开一个缝隙，不顾冷风灌入，将头伸了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冰冷、但至少干净的空气。
肺部火辣辣地疼，混合着烟尘的气息，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眼泪都呛了出来。
冰冷的夜风吹在他滚烫的脸上，稍微拉回了一丝理智。
他抹了一把脸，抬起头，茫然地望向远处城市稀疏的灯火。
假的……都是假的吗？
温暖是假的，关心是假的，这个家是假的……
那么，什么才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声音，在他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
“爸。”
李国栋僵硬地转过身。
李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脸上红肿的指印清晰可见，眼睛却异常地亮，亮得像燃烧的冰。
她不再流泪，不再颤抖，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一个透明的、医院用来装化验样本的密封袋。
袋子里面，赫然是李国栋早上用过、还沾着一点白色牙膏沫的牙刷！
她的左手，则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盖着某检测机构红色印章的委托书。
纸张被她用力攥着，边缘已经发皱。
李妍将那密封袋和委托书猛地举到李国栋面前，手臂因为用力而绷紧。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玻璃碎片，一字一句，清晰地割开死寂的夜：
“去做！”
“爸！去做这个亲子鉴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
“我要知道！我到底……还是不是你李国栋的女儿？！”
她的眼睛红得骇人，死死地锁住父亲瞬间惨白的脸，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嘶哑变调：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个疯人院！我受够了猜！我受够了看着你被她们耍得团团转！我要一个答案！
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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