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致命：
“我妈是骗子？那你爸就是最配合的傻子！
他享受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感觉，享受有个‘家’的幻觉！
他活该被掏空！活该被耍得团团转！”
小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
“你以为只有你们是受害者？我告诉你，我也被困在这个烂泥潭里！
每一天！每一分钟！看着她们演戏，听着她们算计！恶心！恶心透了！”
李妍捂着脸，最初的震惊和剧痛过后，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小雨眼中的疯狂和痛苦是如此真实，那绝不是简单的谎言或推卸责任。
她的话像一把锈蚀的钥匙，强行捅开了李妍一直不愿深究的某些角落——
父亲对张淑芬那种病态的依赖，对林晓梅那些明显漏洞的视而不见……
难道真的……一个可怕的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演戏？她们？”
李妍的声音有些发颤，顾不上脸上的疼，死死盯着小雨，
“你说清楚！谁在演戏？演什么戏？我奶奶……张淑芬她怎么了？”
她想起那个总是温温和和、眼神却偶尔空洞的老人，
想起父亲近乎偏执地维护她，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陈小雨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眼中的疯狂瞬间褪去，换上一种更深的戒备和恐惧。
她猛地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仿佛那是唯一的盾牌，脚步下意识地后退。
“不关你的事！”
她厉声否认，眼神闪烁，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滚开！”
她试图绕过李妍，冲向楼梯间。
“把话说清楚！”
李妍哪里肯放她走，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恐惧和被欺骗的耻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张开双臂拦住小雨的去路，
“什么演戏？她们是谁？是不是张淑芬？她是不是一直在装病？那些药是不是假的？我爸的药是不是她换的？说话啊！”
她步步紧逼，声音嘶哑。
“让开！”
小雨尖叫，拼命想推开李妍，但李妍此刻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堵墙堵在那里。
争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混乱中，李妍的目标死死锁定了小雨怀中那个似乎藏着所有秘密的硬壳笔记本。
她认定那是关键！
小雨则像护着命根子一样死死抱住，两人在狭窄的护栏边撕扯、推搡。
校服被扯得凌乱，头发纠缠在一起，急促的喘息和愤怒的叫骂在呼啸的风声中破碎不堪。
“给我！”
李妍的手指终于抠进了笔记本坚硬的封面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不——！”
小雨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指甲在李妍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
“嗤啦——！”
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响起。
在两人巨大的拉扯力下，笔记本的硬壳封面连同前面几页纸，竟然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阵毫无预兆的、狂暴的穿堂风猛地从天台另一侧席卷而来！
如同一个无形的巨手，带着呜咽的呼啸声，精准地抓住了那几片刚刚脱离束缚、脆弱飘飞的纸页！
“呼——！”
纸张像受惊的白鸟，猛地从李妍和小雨争夺的指间挣脱，被那股强大的气流裹挟着，瞬间腾空而起！
它们翻滚着，打着旋，在刺目的阳光下划出几道仓皇的轨迹，越过冰冷的护栏，朝着十七楼下那渺小而喧嚣的城市深渊，急速坠落！
“啊！”
李妍和小雨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争夺的动作僵住了，两人都下意识地扑向护栏，徒劳地伸出手。
太迟了。
那几页纸在狂风中迅速变小、变模糊，像几片无力的落叶，被无形的力量肆意玩弄，忽上忽下，打着转，朝着远处密集的灰色楼宇间飘去。
视线根本无法追踪，转瞬之间，就彻底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车流构成的巨大迷宫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天台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依旧在耳边狂啸，吹得人睁不开眼。
陈小雨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靠着冰冷的护栏滑坐到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她死死盯着纸张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
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仿佛丢失的不是几页纸，而是她赖以生存的护身符，或者……是足以将她拖入地狱的罪证。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妍也呆立在原地，手臂上火辣辣的抓痕渗出血珠，她却感觉不到疼。
刚才那惊鸿一瞥，被狂风卷走前她奋力捕捉到的纸页上，那几行用深红色墨水写下的、力透纸背的潦草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她们在演戏…都在演…外婆是导演…妈妈是主演…目标…下一个…必须…”
后面的字迹被风瞬间卷走，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
但这几个触目惊心的词，已经足够在李妍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演戏？外婆是导演？妈妈是主演？目标？下一个？谁的下一个？爸爸？还是……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天台的风更冷百倍，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脖子，看向地上失魂落魄的陈小雨。
小雨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此刻有了最直接的注解。
李妍张了张嘴，想质问，想嘶吼，喉咙却像被冰封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巨大的阴谋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风，依旧在空旷的天台肆虐，吹散了纸张，也吹散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剩下的，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两个少女眼中映出的、即将吞噬一切的深渊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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