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边如坐针毡、伸长了脖子等待的刘金花，听到“分家”二字终于落地，背脊瞬间挺直，眼睛瞪得溜圆，耳朵更是竖了起来，生怕漏掉一个字。
作为在场唯一的外人，刘叔适时咳嗽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书丽啊，那你就具体说说，这家，怎么个分法？”
顾书丽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而条理分明：
“致远走了，按老规矩，他那份房产该分。夫妻共同财产，先除去我的一半，剩下的一半，由他们兄弟俩平分。这么算下来，”
她目光如炬，扫过两个儿子，“他们每人能分到的，是整份房产的四分之一。”
她抬手，决绝地指向西侧，“西头挨着厨房那两间偏屋，一人一间，正好给他们。厨房面积不算小，在中间砌一道墙，一分为二，各自开门进出。原来的门封死，以后都从胡同那边走，大门这边归我走。”
她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至于这正院和剩下的四间正房——只要我顾书丽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动！想分？等我闭眼那天再说！”
“家里的现钱，”她顿了顿，继续道，“存折上一共一千二百块；留着急用的现钱五百块。致远的抚恤金一千二百块……
”她望向老公公张德福，“爸，您是知道的，这钱早填了家里的旧债窟窿，老大当时跟着一起去还的钱，也清楚。”
她收回目光，“剩下的，就是前些日子致远的朋友从沪市那边过来吊唁，给了两千块整。这笔钱，我一分不要，兄弟俩一人一半。
我才四十六，身子骨还硬朗，暂时不用他们养老送终。
等我老得动不了那天，谁孝顺，我就立遗嘱，把这剩下的房子留给谁。家里的现金，今天分了。”
她语气斩钉截铁，“那五百应急钱，我自己留着。”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张少初和刘金花：
“原先老三的工资，还有一百一十八块在我手里，这次分家，一并给他，我不要。老大两口子，”
她特意加重了语气，“工资交到我手里拢共才四个月。你们一家五口人吃喝拉撒都在家里，这钱早就充作生活费贴补进去了，剩多剩少，我就不往外拿了。
你们两口子这些年上班的工资都自己把着，想必也不差这点家用。家里这点东西，账目明明白白，就按这个分。”
“大姐！”顾书豪一听就急了，眼底的忧心如火焰般灼烧，“照你这么分，你手里头可就剩下那五百块救命钱了！工作还没个着落呢！往后这日子……你这不是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吗？”他急得直搓手。
“小弟，”顾书丽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别担心我，我还年轻，有手有脚，饿不死。”
顾书豪沉下脸，目光如刀子般刮向张少初和张少华：“你们两个，同意你妈的分法吗？”
张少初忙不迭地站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妈说的句句在理，我们家没意见！”
他转向顾书丽，语气恳切甚至带着几分表演意味，“妈，按老理儿本该是长子赡养的。往后您要是想明白了，随时来我家，我养您老！”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刘金花手指狠狠掐进他大腿内侧的软肉，疼得他嘴角一抽，赶紧坐了回去。
张少华捂着还在抽痛的伤口，心里飞快地盘算：一间半屋子，眼下两人住足够了；能分到份子钱一千块外加存折里的六百块，再加上老娘手里自己攒的那一百一十八块——嘿！加起来小两千了！比前两天私下算计的还多出一百块！
虽然今天这顿打挨得结实，但这家总算分开了……他顿时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忙不迭地咧开肿胀的嘴：“我也同意！同意！”
顾书豪转向一直闷头抽烟的张德福：“他大伯，老爷子，您看这么分，成吗？”
张德福被张少华气得心口发堵，此刻只想眼不见为净。
他头也不抬，只把旱烟杆在鞋底用力磕了磕，灰白的烟灰簌簌落下：“哼！我这糟老头子的屁话，谁还听？随他们去吧！”
他突然抬起烟杆，直指张少华，厉声道：“不过老三！你给我记死了！往后你再敢踏进你大爷家的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省得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连累老张家被人戳脊梁骨！”
张少华知道因为赵美娟的事，自己已是众矢之的，缩了缩脖子，半个字都不敢再吭。
他现是忍辱负重，为了美娟，他也要排除万难。
顾书豪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既然都没意见，这家就这么定了！他刘叔，劳烦您执笔，起草个分家文书，一式三份，让他们签名画押！”
东西分妥，剩下的流程就快了。不多时，顾书丽、张少初、张少华三人在墨迹未干的文书上签下名字，摁下鲜红的手印。
顾书丽拿出准备好的现金当场分好，又把存折仔细看了看：“剩下的钱，我明天去银行取出来给你们。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你们两家看着分，我一概不要。”
天色渐沉，众人心事重重地散去。
顾书豪夫妇落在最后，他忧心忡忡地拉着大姐的手臂：“大姐，往后有啥难处，千万言语一声，我让小子们过来搭把手。”
“嗯，放心。”顾书丽拍了拍弟弟的手背。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顾书丽推开房门，就瞧见刘金花搓着手，脸上堆着假笑等在院子里：
“妈，您早啊！一会儿……是不是该去银行取钱了？”她眼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顾书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动作不疾不徐地扫着院里的落叶：“急什么？等你们什么时候搬出去，那六百块，自然分文不少地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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