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千恩万谢，非要给金银答谢，被岳辰他们婉拒后，给寺庙里捐献了大笔的香油钱。
这边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寺内执事僧人。
很快，一位身着金线袈裟、面容慈和、眼神清澈睿智的老和尚在一名低眉顺眼、脚步轻捷的年轻沙弥的随侍下，快步走了过来。
正是玄明住持。
了解事情原委后，玄明住持双手合十，对凌析三人深深一躬：“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三位施主仗义出手，不仅寻回了女施主的宝物，更免去了我护国寺一场无妄风波，保全了佛门清净地的声誉。老衲在此谢过。”
他的语气真诚，态度谦和，的确是一派得道高僧的风范，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
凌析还礼：“住持大师客气了，分内之事。”
玄明住持又温言安抚了那位夫人几句，然后目光转向凌析手中那支还没来得及解的问签，微笑道：“施主也要求问前程？”
凌析这才想起签文，犹豫一下递了过去：“有劳大师。”
玄明住持接过竹签，看了签文，又仔细端详了凌析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深意。
他沉吟道：“施主此签，非同寻常啊。”
“此签……暗合机运，非寻常福祸可言，施主非常人，将来恐有极大因果缠身，亦有大机缘相伴。”
凌析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住持的解释更是云山雾罩，仿佛她是什么天选之子似的。
她心里嘀咕：‘我就想求个财而已，怎么又是潜龙又是劫难的？这业务范围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面上却只能保持礼貌的微笑：“多谢大师指点，只是……这听起来似乎颇为艰难？”
玄明住持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佛曰，不可说。施主只需记住，秉持本心，慧眼常开，自有柳暗花明之时。”说完，便不再多言。
凌析：“……”好吧，高僧都爱打机锋。她只能再次道谢。
事情已了，三人欣然答应了住持留用素斋的邀请——毕竟，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玄明住持听闻三人愿留下用斋，脸上慈和的笑容更深了几分，连声道：“善哉，善哉。几位施主解困护寺，聊备斋饭，略尽心意，还请勿要推辞。”
他吩咐身后那位略显沉默的沙弥：“慧觉，去吩咐斋堂，备一席精细些的斋饭送到静室。”
唤作慧觉的沙弥合十躬身，应了声“是”，脚步轻捷地退下安排去了。
三人被引至一间清雅的静室，窗外竹影婆娑，室内檀香淡淡，与大殿的喧闹香火气截然不同，令人心神宁静。
不多时，几位僧人便端着食盒鱼贯而入，一道道素斋被精心摆放在桌上。
虽是全素，却做得极为精致，色香味俱全，丝毫不逊于荤宴。
头一道翡翠如意卷，是以焯熟的菠菜叶包裹着调味的香菇、笋丁、豆腐干丝，蒸制而成，色泽碧绿，形似如意；
金玉满堂则是将嫩豆腐切方块，一面煎得金黄，另一面保持雪白，浇以浓稠的琉璃芡汁，点缀以青豆枸杞；
罗汉斋里，各种山菌、木耳、黄花菜、腐竹、豆泡等汇聚一煲，汤汁尤其鲜美；
还有一碟酥炸慈菇片，色泽金黄，撒着细盐和椒粉，香气扑鼻……
主食是一小钵八宝功德饭，用糯米、红枣、莲子、薏米、花生等一同蒸熟，着实软糯香甜。
最后上的，是一道看似普通却极费功夫的素高汤，汤色清澈见底，却蕴含着菌菇、豆芽、笋壳等熬煮多时的极致鲜味，撒了几粒翠绿的葱花。
“嚯！这素斋做得，比聚仙楼的席面还讲究！”岳辰看得眼睛发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刚才那点拘谨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前也瞪大了眼，小声嘀咕：“这、这真的是素的吗？看着比肉还香！”
凌析也暗自点头。
这护国寺的素斋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注重口味，更在形、色、意上下足了功夫，颇有禅意。
三人落座，动起筷子。
岳辰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夹起一个翡翠如意卷就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含糊不清地赞叹：“好吃！”
谢前则对那碟酥炸慈菇片情有独钟，夹起一片咬得咔嚓作响，酥脆咸香，吃得眉开眼笑。
凌析吃相相对文雅些，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她先舀了一小碗素高汤，轻轻吹气，小口品尝。
汤一入口，那股极其醇厚、层次丰富的鲜味便瞬间包裹了味蕾，温暖熨帖，却毫无荤腥的油腻感。
赞叹一声，又夹起一块“金玉满堂”的煎豆腐。
豆腐入口，外皮微韧带着焦香，内里却无比嫩滑，豆香浓郁。那芡汁调得恰到好处，咸鲜中带着一丝微甜，更衬托出豆腐的本味。
吃着吃着，凌析的眉头微微挑起，她仔细品味着豆腐的口感，尤其是那煎得金黄的外皮。
“咦？”她轻轻咂摸了一下，又夹起一块仔细观察了一下煎制的火候和颜色，甚至凑近闻了闻那极其细微的油香。
“怎么了凌哥？有啥不对吗？”谢前塞了一嘴慈菇片，含糊地问。
岳辰也停下筷子看她。
凌析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佩服：“不是不对，是太对了。这煎豆腐的油……恐怕不是普通的菜籽油或豆油。”
“啊？素斋不用素油还能用啥？”岳辰不解。
“用的是胡麻油（芝麻油），”凌析肯定地说，她又指了指那碟慈菇片，“炸这个的油锅，之前肯定还炸过别的东西，我尝着……似乎带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菌蕈炸制后留下的特殊香气。”
“而且，这煎豆腐的火候极准，定是先用热油快煎定型锁住水分，再转小火慢浸，让胡麻油的香气慢慢渗透进去，最后再大火催出焦香。所以外皮才有这种独特的酥香韧劲，却一点都不吸油腻口。”
“这掌勺的师傅，绝对是高手。”
岳辰和谢前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只管好吃，哪想过一口豆腐里还有这么多门道？
岳辰挠挠头：“好家伙，吃个斋饭让你吃出办案的感觉了？又是闻又是推理的？”
凌析笑了笑：“职业病，习惯了。再说了，谁跟你们似的，牛嚼牡丹！”
正说着，慧觉小沙弥端着一碟刚出锅的素烧鹅进来添菜。
这素烧鹅是用豆腐衣层层包裹调味，蒸熟后再煎炸或烤制而成，色泽酱红油亮，形似烧鹅，是素斋中的名菜。
凌析道了声谢，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小师傅，斋堂的胡麻油是特选的吧？香气格外纯正。”
慧觉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低眉顺眼地答道：“回施主，是。寺里的胡麻油是专人从京西老油坊订的，炒菜煎炸，滋味是不同的。”
说完，便匆匆合十退下了。
凌析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闪。
这小沙弥，回答问题时的语气和神态……总有些不协调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眼前的美食和岳辰、谢前狼吞虎咽的热闹劲儿冲散了。
三人风卷残云，将一桌素斋扫荡得七七八八，吃得心满意足。
吃饱喝足，住持还叫小沙弥领着他们在四处游览，就连那平日里难得一展的玉佛，都叫他们看了个够。
离开护国寺时，岳辰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饱嗝，心情大好：“这趟来得值！不但拜了佛，除了晦气，还白蹭这么一顿好斋饭！”
“护国寺，好地方啊……”
谢前也笑嘻嘻地：“素斋都这么好吃，那肉得香成啥样啊……”
凌析看着两人，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也不自觉地扬起。
不过，凌析却没有想到，他们和这护国寺的缘分，可不止一顿素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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