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凌析和岳辰屏息凝神,看着沈漪笔下逐渐成型的复杂图案。谢前无聊地开始数桌上的墨点。
终于,沈漪停下了笔。
白纸上呈现出一个由数字和方位符号组成的、指向性极强的坐标图。
“藏书阁……”沈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乙字区,第三排书架,底层左起第七格。”
“藏书阁?!”凌析和岳辰同时惊呼,
“乙字区第三排底层左七……”凌析飞快地记下位置,“那地方好像是放些地方志、水利杂书之类的?没什么人看!”
“对!”岳辰眼睛一亮,“就是那种堆在角落吃灰的‘无用’书!”
“走!”凌析当机立断,“去藏书阁!”
凌析一行人再次踏入国子监藏书阁。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书墨香和淡淡的尘埃味。
在周祭酒的亲自引领下,他们来到了乙字区。
这里果然偏僻,书架高大,光线昏暗。
第三排书架底层,更是积了厚厚一层灰。
左起第七格,几本蒙尘的旧书斜斜地插在那里,书脊上的字迹都已模糊不清,隐约可见《xx府水利考略》、《xx县志拾遗》等字样。
“就是这些?”岳辰看着那几本破旧不堪的书,有些怀疑。
沈漪点点头,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几本书抽了出来。灰尘簌簌落下,呛得谢前直咳嗽。
沈漪将书放在旁边一张清理出来的空桌上,动作轻柔地翻开第一本《水利考略》。
书页泛黄发脆,里面全是枯燥的水道图、堤坝尺寸、历年水情记录。她耐心地一页页翻过。
凌析和岳辰也各自拿起一本县志翻看。
翻到《水利考略》中间部分时,沈漪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两页书之间。
那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她用小银镊子极其小心地探入书页缝隙,轻轻夹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略厚的桑皮纸,
“有东西!”凌析和岳辰立刻精神起来,围了过来。
沈漪将那张桑皮纸展开。
纸张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但不是书的内容,而是誊抄的试题片段,题目类型、风格,赫然是科举考题,旁边还有用不同笔迹写下的评语?
“这是……”凌析瞳孔猛地收缩,
沈漪没有停手,继续翻动其他几本书。
很快,在《县志拾遗》的夹缝里,又找到一张类似的桑皮纸,上面同样是誊抄的试题片段和评语,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
所有发现的桑皮纸都被小心地摊开在桌上。
纸张新旧不一,墨迹深浅不同,明显不是同一时间誊写。
试题的类型涵盖经义、策论、诗赋,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高水平的科举试题,评语笔迹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老辣犀利,有的温和含蓄,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这、这些题……”岳辰虽然不通文墨,但也看出这些题目的分量,“不是书上的吧?谁抄的?藏这儿干嘛?”
凌析比他强一点,她拿起一张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笔迹和评语风格:“看这评语……像是考官的口吻?这些题时间跨度很大,看墨迹和纸张有些是好几年前的,有些像是近期的……”
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这些……难道是历年科举被泄露出来的试题?或者是考官们私下评点的‘范文’?”
“泄题?!”岳辰和谢前都倒吸一口凉气,“科举泄题?!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沈漪没理会他们,目光落在其中一张较新的桑皮纸上。
那上面誊抄的是一道策论题片段,笔迹娟秀工整。
在题目的空白处,用极细的朱砂笔,写着一行极其微小的、熟悉的批注小字:
“泄?”
“替?”
“甲?乙?”
字迹清秀,带着一丝熟悉的韧劲——正是陈砚的笔迹。
“陈砚的批注。”沈漪抬手指了指。
凌析听到这个,立刻凑近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几个小字。
“泄?替?甲?乙?”岳辰也跟着凑过来,看着那几个字,眉头拧成了疙瘩,“啥意思?泄……泄题?替……替考?甲?乙?难道是替考的人?代号?”
一个可怕的推测,同时出现在所有人脑海中。
陈砚他发现的根本不是木材贪墨,他发现的是国子监深处,隐藏了多年、甚至可能波及数届科举的系统性舞弊大案!
他在这堆“无用”的杂书里,藏匿了这些致命的证据,用密码纸条指引方向,在试题旁写下了自己的怀疑和推断。
“泄?替?甲?乙?”凌析喃喃重复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看向沈漪和岳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陈砚他……他是因为发现了这个,才被灭口的?”
“高文昌……”沈漪看着那行朱砂小字喃喃着,清冷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寒流。
凌析从未看过,她如此的“失态”。
沈漪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缓缓点头:“可能性极大。科举舞弊,牵连甚广,一旦败露……必是惊天大案,无数人头落地。”
“周明礼恐怕只是其中一环。甚至他杀人灭口,也可能是受命于更上层的黑手。”
凌析悄悄看向岳辰,岳辰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而后怒道:“他娘的,这帮蛀虫,竟然敢在科举上动手脚,断送多少寒门学子的前程!老子非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千刀万剐不可!”
周祭酒站在一旁,看着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和陈砚的批注,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掌管国子监多年,竟不知眼皮底下藏着如此滔天罪恶!
凌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所有桑皮纸和那张密码纸条收好,贴上封条。
“岳捕头,沈主事,”凌析看向岳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此案已非国子监贪墨杀人案,而是震动朝野的科举舞弊大案,必须立刻上报,请邢大人请旨彻查!”
“走!”岳辰眼神锐利如刀锋,“回刑部,这案子捅破天了!”
一行人带着沉重的物证,快步离开藏书阁。
留下周文博一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昏暗的书架间,看着那空出来的第七格。
陈砚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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