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沈漪开始专注地整理遗物。
“藏书阁顶层,名为‘静思阁’,”她平静开口,“据《规制考》所载,此阁非公开阅览区。寻常监生,不得擅入。钥匙仅三把,祭酒、掌书博士、阁吏孙伯各持其一。”她看向凌析,“陈砚乃寒门学子,并无职衔,深夜至此……不合常理。”
凌析精神一振。
又一个疑点!
沈漪拿起一本翻卷边的《论语》,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批注。
突然,她的目光在一页空白处停住。
那里,用极细朱砂笔画着几个奇怪的符号,旁边还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丙七”。
她不动声色,继续翻页。在另一页页脚,又发现一个类似符号,旁边标注“丁三”。
沈漪眼神锐利起来。她合上书:“凌吏员,这本《论语》我需要带回刑部,仔细研读。”
凌析一愣:“《论语》?有问题?”
沈漪没有直接回答:“陈砚的遗物,尤其是笔记、批注过的书籍,都需带回刑部详查。或许能找到他深夜出现在静思阁的原因。”
凌析看着沈漪笃定的样子,又看看那本《论语》,心中一动。
沈主事肯定发现了什么。
她立刻点头:“好,都带回去!”她转向苏晚,“苏助教,这些我们要带走了。”
苏晚似乎不舍地看了那些书册一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沈漪的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但她没说什么,拿起《论语》和笔记,转身离开。
凌析看着沈漪的背影,又看看那本《论语》,心中的疑云更浓了。
那奇怪的符号和“丙七”、“丁三”意味着什么?
她只觉得,他们似乎正站在一张无形的网前,而沈漪已经找到了解开第一个绳结的线头。
然而,不等他们顺着这个线头解开绳结,国子监催问的文书一封接一封,言辞愈发焦灼:若刑部无法证明他杀,便要按“自焚谢罪”处置陈砚后事,入土为安。
凌析将自己关在物验房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桌上摊开着她从国子监带回的物证:那片深褐色的织物纤维、遗书残片上的污渍样本、还有静思阁灰烬中筛出的可疑油渍样本。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躁,强迫自己进入最专注的状态。
有些证物,需要进一步地检验,如此才能算是“确凿无误”的证据。
她首先拿起一小撮灰烬中筛出的深黑色油渍样本,放入一个干净的瓷碟中。
滴入几滴清水,油渍不溶,在水面形成一层油膜。
滴入几滴醋,无明显反应。再滴入几滴石灰水,油渍微微溶解,溶液略显浑浊,一股浓烈刺鼻的油腥味混杂着类似松脂燃烧后的焦糊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凌析眼神一凝,她取出一根细银针,用烈酒仔细擦拭消毒后,小心蘸取一点油渍,置于火上烘烤。银针尖端迅速变黑。
“桐油,”凌析低声自语,带着一丝笃定。
这种特殊气味、遇碱微溶、能使银针变黑的特性,正是桐油无疑,这是极好的助燃剂,当然,有时也会用于修缮家具,但在藏书阁这种地方,对于能引火的东西应当相当谨慎,近期藏书阁并无使用桐油修缮的记录,所以,这绝非藏书阁该有之物。
放下瓷碟,她又拿起那片从地板缝隙中抠出的深褐色纤维,置于水晶放大镜下仔细观察。
纤维质地粗糙,表面有明显的绞拧纹理,颜色深褐不均,带着植物纤维特有的韧性和光泽。取出一小段从国子监杂役房要来的普通麻绳样本,同样置于镜下对比,可以发现,纹理、颜色、质地完全吻合。
“麻绳纤维,”凌析心中更加确定。
这与现场捆绑痕迹的指向完全一致!
另一边,宋师傅已经完成了对尸体的初步检验。
凌析轻轻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尸体未被完全焚毁的踝关节部位。
皮肤焦黑碳化,但在放大镜下,脚踝内侧靠近肌腱的位置,几道极其细微的、平行排列的凹陷勒痕清晰可见,勒痕边缘有轻微的表皮剥脱和皮下出血的痕迹,虽被高温破坏,但形态尚存。
“生前被绳索捆绑束缚,”凌析直起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宋师傅看了看那道勒痕,也是抚着胡子点头赞同。
桐油助燃,麻绳捆绑,踝关节勒痕,再加上遗书上的撕扯痕和疑似血迹。
“他杀,绝对是谋杀!”凌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陈砚是被人捆绑后,泼洒桐油,活活烧死的!什么自焚谢罪,全是伪造。”
她立刻整理好所有物证和分析记录,准备去向邢司业汇报。就在这时——
“砰!”物验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岳辰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和一丝烦躁:“凌小子,怎么样了?国子监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跟催命似的,到底是不是自杀?给个准话,老子好去……”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凌析桌上摊开的物证、记录,还有凌析那张写满了激愤的脸庞。
“岳捕头,”凌析不等他问完,斩钉截铁地宣告,“不是自杀,是谋杀,铁证如山!”
“谋杀?”岳辰瞳孔猛地一缩,他猛地一拍桌子,语气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兴奋。
“操,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国子监藏书阁杀人放火,还敢伪造自焚?!搞得咱们装了这么久的孙子,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砰——哗啦——!”
伴随着他这雷霆一掌和震天怒吼,放在桌沿的一个小瓷碟被震得飞了起来,碟子里装着凌析刚配好、还没来得及封存的桐油样本混合试剂。
瓷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砸在岳辰脚边的青砖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
瓷碟四分五裂。
里面那黑乎乎、散发着浓烈油腥味的桐油混合试剂瞬间泼洒开来,溅了岳辰一靴子,也在地面上洇开一大片难看的油污。
物验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岳辰保持着拍桌子的姿势,僵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靴子上和地上那摊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油污,脸上的怒容凝固,变成了一种混合着震惊、错愕和尴尬的呆滞表情。
凌析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冰锥,死死钉在岳辰那张僵硬的脸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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