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六年,春寒料峭。子时刚过,京城万籁俱寂,唯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幽深的街巷中回荡。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国子监上空的宁静。
“走水啦——!藏书阁!藏书阁走水啦——!”
国子监值夜的杂役连滚带爬地冲出值房,惊恐地望着东北角。
只见藏书阁那巍峨的顶层,浓烟滚滚,赤红的火舌正贪婪地舔舐着雕花的窗棂,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一片血红。
“快,快救火!”祭酒周文博闻讯,只披了件外袍便冲了出来,花白的胡须在夜风中颤抖,脸色煞白如纸。
藏书阁,那可是国子监的命脉,里面珍藏的孤本典籍,是无数先贤智慧的结晶,若毁于一旦……他万死难辞其咎!
急促的钟声在国子监内敲响,沉睡的监生、博士、杂役们纷纷惊醒,乱作一团。
有人惊慌失措,有人衣衫不整地提着水桶、木盆冲向藏书阁。
“快,水龙!水龙架起来!”
“去井台,快打水!!”
“顶楼!火在顶楼!静思阁!”
“小心,别乱,别踩踏!”
……
呼喊声、泼水声、木料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祭酒周文博强自镇定,指挥着众人:“李博士,带人守住楼梯口,防止火势蔓延!王助教,组织人接力传水,快!快!”
火光映照着他焦急而苍老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心痛。
扑救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缕火苗被扑灭,藏书阁顶层已是满目疮痍。
焦黑的梁木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湿漉漉的水汽。
原本清雅幽静的“静思阁”,此刻如同地狱一角。
“咳咳咳咳……”周文博捂着口鼻,在几名博士的搀扶下,踩着湿滑、焦黑的楼梯,艰难地登上顶层。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敢想象那些珍贵的典籍……
“祭酒大人,您看!!”一个眼尖的博士突然指着角落一处烧得最厉害的地方,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周文博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靠近窗边的角落里,一堆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上,蜷缩着一具焦黑的人形。
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四肢扭曲地蜷缩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痛苦的姿势,仿佛在烈火中拼命保护着什么。
尸体周围的木板被烧穿了一个大洞,露出下面焦黑的梁架。
“这……这是谁?!”周文博只觉得眼前一黑,声音发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藏书阁深夜怎会有人?!还……还死在火场?!
“快……看看!”他强忍着恐惧和不适,示意博士上前查看。
那位博士战战兢兢地靠近,用一根焦黑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拨开尸体周围的灰烬。
突然,他动作一顿,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祭酒大人,这……这有东西!”他颤抖着,从灰烬中挑出一片尚未完全烧毁的、边缘卷曲焦黑的纸片,上面依稀可见几个模糊的字迹。
周文博接过纸片,凑到旁边人举着的灯笼下,借着微弱的光线,艰难地辨认着:
“舞弊愧对圣恩,自焚谢罪……”
“自焚谢罪?”周文博倒吸一口凉气,再仔细辨认那蜷缩焦黑的尸体,虽然面目难辨,但那身形,那身残破的靛蓝布衣似乎是……
“陈砚?!”旁边一个博士失声叫道,“是……是陈砚!”
陈砚?!那个才华横溢、品学兼优、本届科举夺魁大热的寒门学子?他……他因为舞弊,羞愧自焚?
周文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烧焦的柱子,才勉强站稳。
他看着那具蜷缩如婴孩般的焦尸,又看看手中那片带着绝望字迹的“遗书”残片,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周文博压下心头的疑虑,声音沙哑而疲惫:“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速去刑部报案……”
“刑……刑部?”旁边的博士一愣,“祭酒大人,这、这似乎是自焚……”
“去!”周文博斩钉截铁,“国子监学子非正常死亡,无论何因,必须报刑部勘验,快去!”
“是,是!”博士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去了。
周文博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静思阁中,看着那具焦尸和手中的残纸,心中悲痛的同时,疑云密布。
天刚蒙蒙亮,刑部缉捕司捕头岳辰便带着几个衙役,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国子监。
他一身靛蓝公服,腰挎钢刀,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不耐烦。
“岳捕头,您可来了!”祭酒周文博亲自在藏书阁门口迎接,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疲惫。
“周祭酒!”岳辰抱了抱拳,声音洪亮,“怎么回事?听说有学子自焚?”
“唉……”周文博长叹一声,引着岳辰往楼上走,“是寒门学子陈砚,在静思阁……唉,您上去看看吧。”
岳辰皱着眉,跟着周文博登上顶层。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和湿气扑面而来。
他扫了一眼现场:烧塌的房梁、焦黑的墙壁、满地的灰烬和水渍……一片狼藉。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角落那具蜷缩的焦尸上。
岳辰经验丰富,见过不少火灾现场,但眼前这具尸体的姿势确实有点特别。
他蹲下身,凑近看了看——他没带专业工具,也就只能这样看看了。
“蜷成这样……”岳辰嘀咕了一句,“烧得够狠的。”
“听报案的人说有遗书?遗书呢?”岳辰问。
周文博递上那片小心保存的纸片残骸。
岳辰接过来,对着光看了看,勉强认出“舞弊”、“自焚”、“谢罪”几个字。
他撇撇嘴,念叨着:“哦?舞弊?想不开自杀了?啧,现在的读书人,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看完遗书,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门窗紧闭(虽然烧毁了),窗栓烧没了,也看不出撬痕。
现场除了救火踩踏的痕迹,似乎没有明显打斗或外人侵入的迹象。
尸体旁边除了遗书残片,也没别的可疑物品。
“起火点在哪?”岳辰问旁边一个参与救火的杂役。
杂役指了指尸体附近:“就……就在那,烧得最厉害!”
岳辰点点头,心里有了初步判断:一个想不开的学子,深夜跑到藏书阁顶层,点了把火把自己烧了。
动机?舞弊败露,羞愧自杀。
证据?遗书(虽然残了)。
现场?符合自焚特征(蜷缩、无外力痕迹)。
逻辑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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