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析走出刑部衙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却驱不散她心底那片沉甸甸的阴霾。
但领导派的活不能不干,她只能压下纷乱的思绪,朝着西市的方向走去。
西市依旧喧嚣。各种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
凌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目标明确——找到岳辰,然后去那个什么“漱玉轩”茶楼查失窃案。
她很快在驼铃居附近找到了岳辰。他正站在街角,跟一个老头说话。
那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打,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手里还拿着个插满糖人的草靶子,活脱脱一个走街串巷的吹糖老汉。
他佝偻着背,正对着岳辰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岳辰则是一脸无奈又带着点熟稔的表情。
凌析脚步一顿,远远看着。
好家伙,那老汉还有点眼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在她租住的那个清水巷附近,也见过这个卖糖人的老头,当时他还吆喝着“吹糖人咯”,声音沙哑,毫不起眼。
这种小贩和岳辰能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岳辰还兼职城管吧?!
“岳捕头!”凌析走近了些,喊了一声。
岳辰闻声回头,看到凌析,眼睛一亮,随即又苦着脸对那老汉道:“行了行了,老张头,我这还有公务呢,你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改天再说,改天再说!”
他一边说,一边冲凌析使了个眼色。
那被叫做“老张头”的吹糖老汉,浑浊的老眼瞥了凌析一下,嘿嘿一笑,露出几颗豁牙:“行行行,岳捕头是大忙人,老头子不耽误你,记得下次……嘿嘿……”
他话没说完,抱着糖人靶子,佝偻着背,慢悠悠地挤进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凌析看着那老汉消失的方向,心里微微一动。
这老头看着就是个普通的手艺人,但岳辰对他的态度似乎不太一般?
“人不可貌相啊……”凌析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凌小子,你可算来了,”岳辰几步走到凌析面前,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急了吧?刚被个老熟人缠住了,唠唠叨叨没完!”
“没事。”凌析摇摇头,目光扫过岳辰,“漱玉轩的案子?”
“对,”岳辰点点头,指了指不远处一座看起来颇为雅致的二层小楼。
那小楼临街而建,飞檐翘角,挂着“漱玉轩”的牌匾,字迹清雅飘逸。
门口人流如织,但进出的大多是些穿着体面的文人雅士或富商,与西市其他地方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透着一股清幽的书卷气。
“就是那儿,”岳辰道,“刚接到报案,说是丢了件贵重的古玩。具体啥玩意儿还不清楚。走,进去看看!”
两人正要迈步,岳辰突然一拍脑门:“等一下,刚老张头话头不对,我得再过去问一句,很快!你在这等我会儿,别乱跑!”
他语速飞快,也不等凌析回答,转身就急匆匆地钻进了旁边一条小巷,身影瞬间消失。
凌析:“……”
她看着岳辰消失的方向,一阵无语。
这家伙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街边,干啥,落跑甜心?
噫,还怪恶心的。
无奈,她只能找了个街边卖馄饨的小摊,在角落一张油腻腻的小桌子旁坐下。
摊主是个跟陶娘差不多胖乎乎的大婶,热情地招呼:“小哥,来碗馄饨?热乎的,”
“不了,谢谢。”凌析摆摆手,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百无聊赖地坐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没有上班时间摸鱼的快乐。
摸鱼是属于没心事的人的,她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馄饨摊前。
这马车乍一看并不起眼,通体黑漆,样式古朴,没有多余的装饰。
但拉车的两匹马,神骏非凡,毛色油亮,步伐沉稳有力。
驾车的车夫,穿着深色劲装,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挺拔,气息沉稳。
凌析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这马车停得有点突兀,而且似乎……还正对着她?
啥意思,碰瓷?
凌析暗暗提起了戒备。
而后,车帘被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身量颀长,穿着一身看似素雅的月白色长衫。
但那料子光泽内敛,垂坠感极佳,凌析靠着影七的记忆,一眼就认出是顶级的苏杭云锦,绝非寻常人能穿得起。
嗯对,这也属于死士的培训内容,否则搞不清要杀的对象那就搞笑了。
来人手里把玩着一块温润的暖玉,玉质细腻,色泽柔和,一看就不是凡品。
简单来说就是,很贵,特别贵。
他的面容确实生得极好,眉目清朗,鼻梁挺直,唇色偏淡,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但凌析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寻找其下的蛛丝马迹。
她的注意力被更重要的细节攫住:
那身顶级云锦的长衫,剪裁合体,一丝褶皱也无,干净得过分,连鞋帮上都纤尘不染,像是刚从熨烫板上拿下来的。
这在一个喧嚣的西市街头,尘土飞扬,人流如织的环境里,几乎不可能!
除非他刚换过衣服,或者根本没在街上走动?
另外,此人下车的姿态优雅从容,而且每一步都像是丈量好的,手里把玩暖玉的动作流畅得近乎刻意,带着一种表演般的节奏感。
凌析的鼻子轻轻嗅了嗅——身上更是没有任何明显的“生活痕迹”,没有街市的烟火气,没有食物的气味,甚至连调香时可能沾染的香料味都闻不到一丝一毫,干净得像一个刚从真空包装里取出来的标本。
此人绝非普通“闲人”!
凌析的后背瞬间绷紧,她强压下翻腾的惊疑和本能的警惕,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情,但全身的神经都已高度戒备,如同拉满的弓弦。
华宴的目光在凌析脸上停留片刻,那温润如玉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仿佛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这位小友,可是刑部那位……验毒如神的凌吏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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