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傅那份详尽的验尸格目和凌析整理的案情简报,在刑部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鬼新娘索命案”的风声,不知被何人刻意渲染、扭曲,如同瘟疫般在京畿附近的村镇迅速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李家村那‘鬼新娘’,怨气冲天,刑部的人去验尸,结果又死了一个管家!邪门啊……”
“刑部的人惹怒了邪祟,这是要遭报应的!”
“什么验尸?我看是刑部无能,连个‘鬼祟’都不明白,还惹得怨气外泄!”
“就是,听说那女的本来就不干净,跟管家偷情,死了活该!刑部瞎折腾什么?”
“刑部这些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连这种‘脏事’都管?不怕污了官家的名声?!”
……
这些流言,越传越离谱,越传越恶毒。更有甚者,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办事不力”、“纵容下属”的邢司业。
一时间,刑部衙门内外风声鹤唳。
前来办事的地方官吏,眼神里都带着探究和疏离。连街口卖包子的王老汉,看到穿着刑部服色的人,都下意识地把蒸笼盖紧了点,仿佛怕沾上“晦气”。
这股汹涌的暗流,最终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压力,狠狠砸在了刑部尚书的案头。
尚书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刑部尚书杨大人,一个年过五旬、保养得宜、但眉宇间带着常年案牍劳形的疲惫和威严的老者,此刻正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脸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几份密报和民间舆情汇总。
邢司业垂手肃立在下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常,仿佛外界那些滔天巨浪与他毫无关系。
“邢侍郎,”杨尚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官威,“李家村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无名女尸案,怎么闹得满城风雨?京畿震动,人心惶惶,连御史台都递了折子,说我们刑部行事乖张,惊扰地方,有损朝廷体面……”
他将手中的密报重重拍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失了身、不洁的女子,死了便死了,地方上按‘邪祟’处置,沉塘了事,平息民怨,有何不妥?”
“你们倒好,大张旗鼓地去查,又是捞尸,又是验尸,还带回一个管家的尸体?现在好了,‘鬼新娘索命’,‘刑部惹怒邪祟’,流言四起,民怨沸腾,你们这是查案还是添乱?”
杨尚书越说越气,花白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无名尸首,直接处理了便是,何必节外生枝?”
“临近年关,为了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闹得整个京畿不得安宁,值得吗?刑部的职责是维护法纪,安定民心,不是让你们去捅马蜂窝,惹得怨声载道!”
邢司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直到杨尚书话音落下,他才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下官知错。此案确有处置不当之处,惊扰地方,有负大人所托。”
他认错认得干脆利落,毫无辩解之意。
杨尚书见他态度恭顺,气稍微消了些,但语气依旧严厉:“知错就好。此案到此为止,那两具尸体,尽快处理掉,安抚李家村和刘家村,给点抚恤银子,让他们闭嘴。对外就说……就说是意外落水,邪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尽快平息事态,明白吗?”
“是,大人。”邢司业再次躬身应道。
杨尚书挥挥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去吧,好好想想,别再给刑部惹麻烦了!”
邢司业默默行礼,转身,步履沉稳地退出了尚书房。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里面压抑的空气。
他沿着长长的、光线昏暗的廊道,一步一步往回走。深青色的官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沉冷硬。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紧抿的薄唇,和袖中微微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回到物验房所在的小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院子里点着风灯,昏黄的光晕下,凌析、宋师傅和谢前三人正围坐在石桌旁,脸色都不太好看。
显然,外面的风言风语和上头的压力,他们已经知道了。
看到邢司业进来,三人立刻站起身。
凌析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宋师傅眉头紧锁,谢前则是一脸担忧。
“大人……”凌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邢司业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他走到石桌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落在凌析那张写满“不服气”的脸上。
“尚书大人训话了。”邢司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此案,到此为止。尸体尽快处理,对外……宣称意外落水。安抚村民,平息事态。”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凌析的脸色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邢司业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制止。
宋师傅叹了口气,摇摇头,没说话。
谢前则是一脸焦急:“大人,这……这怎么能行?刘莺儿明明是被人毒杀的,赵贵也是被灭口的,这案子……”
邢司业的目光转向谢前,那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让谢前的声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声。
邢司业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落回凌析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冬日的寒风:
“尚书大人的命令,的确如此。”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锋,扫过三人:
“但你们的职责,是找出真相。”
“让枉死者瞑目,将作恶者绳之以法,不是让所有人都高兴,更不是让流言蜚语左右律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此案,继续查!”
“天塌下来,我顶着。”
说完,他不再看三人震惊的表情,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值房。
杨尚书问,这样值得吗?
邢司业也反复问过自己,但他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值得。
凌析站在原地,看着邢司业消失在值房门后的背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子酸酸的,心里却像被点燃了一把火。
宋师傅浑浊的老眼里,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敬佩,也带着担忧。
谢前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拳头紧握:“凌哥,宋师傅,听见没?大人说了,继续查,天塌下来他顶着!”
凌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她看向宋师傅和谢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
“宋师傅,谢前,听见大人的话了?咱们要找出真相,让枉死者瞑目,将作恶者绳之以法!”
“不管外面刮什么妖风,这案子,我们查定了!”
“加班加班!宋师傅,您再查查尸体,我们明天再去李家村!”
呵呵,有这样的上司,她凌析,是自愿拉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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