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瞬间，他指尖已触到屏幕。
是郑归发来的定位，荒岭西坡，距非法矿口恰好一千二百米。
起身时，工装外套的金属拉链划过桌沿，与袖扣碰撞出短促的轻响，右手小指的翡翠扳指被顶灯映出一道暗绿纹路，像藏着深不见底的矿洞。
车停在废弃采石场外五百米的隐蔽洼地，两人已踩着碎石坡往深处钻。
原定的通风井入口被新灌的混凝土封死，铁门加装的电子锁泛着冷光，锁芯处还留着未清理的焊渣。
祁天佑蹲下身，笔记本翻到昨晚手绘的守卫换岗时间表，指尖点在 “00:17-00:25” 的间隙上：
“八分钟窗口，现在是第七分零三秒。”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对讲机的电流杂音。
郑归猛地拽他后退半步，自己猫腰贴地滑到排水渠边缘。
拧开硝酸甘油药瓶，透明药液倒进锁孔的瞬间，金属腐蚀的嘶声刺进耳中，铁网应声脱落，断面还冒着细小的白烟。
巷道内的空气裹着煤尘与霉味，每走一步，湿滑的煤渣都在脚底打滑，发出细碎的 “咯吱” 声。
转过两道弯，主巷交叉口的监控探头突然闯入视野。
外壳虽有破损，指示灯却仍红得刺眼。
祁天佑抬手压了压帽檐，郑归立刻关掉相机自动对焦，指尖在按键上飞快滑动，调成手动模式时，快门键的轻响几乎听不见。
两人贴着巷壁挪到支护梁后的凹槽，头顶岩层渗出的水珠 “嗒、嗒” 砸在煤渣上。
祁天佑从袖口抽出一枚铜片，轻轻敲击砖缝，清脆的声响与水滴节奏完美重合，将两人急促的呼吸藏得严严实实。
主巷深处传来矿车运行的轰隆声，越来越近，震得脚下的煤渣都在跳动。
几个工人佝偻着腰往矿斗里铲料，矿灯的光柱在黑暗里晃得人眼晕。
墙上的压力表指针疯了似的攀升，红色警戒区的刻度已近在眼前。
祁天佑盯着表盘，手指在笔记本边缘反复摩挲，指腹的薄茧蹭过纸页。
突然，郑归用肘狠狠顶了他一下，相机镜头直指巷道顶部， 一道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展，煤屑顺着裂缝簌簌往下掉。
塌方比预判早了三分钟。
一声闷响自岩层深处炸开，像惊雷滚过地底，紧接着是钢筋扭曲的尖啸，刺耳得让人牙酸。
祁天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郑归往前方钢架下方猛推，同时嘶吼出声：“开机！”
碎石如雨砸落，烟尘瞬间吞没视线，呛得人喉咙发紧。
郑归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住地面稳住身体，右手高举相机穿透浓雾。
镜头里，顶板撕裂的裂痕像蛛网蔓延，支架 “咔嚓” 崩断，矿工的惊叫声四散开来，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翻倒的警示牌残片上。
“严禁超采” 四个字被煤尘染得发黑，却依旧清晰，而固定警示牌的螺栓早已被人为拆除，留下两个空洞的钉眼。
“快走！”
祁天佑拽起郑归，转身却僵在原地。
来路已被半人高的巨石封死，缝隙里还在往下掉碎石。
两人立刻钻入侧巷，身后的脚步声与犬吠声越来越近，像追着猎物的狼群。
强光手电的光柱扫过巷壁，在煤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追兵已封死了出口。
祁天佑突然抬脚踢落一块岩屑，“咚” 的一声砸在巷底，守卫的脚步声立刻朝反方向偏移。
两人趁机拐进一条低矮的老巷，通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煤渣刮得手臂生疼。
郑归爬出来时，喘得胸口起伏，第一时间把相机塞进怀里，像是护住救命的火种。
祁天佑掏出防水胶囊，指尖捏着微型 Sd 卡，卡身还带着体温。
“电池拆下来，卡给我。”
他声音发哑，郑归手忙脚乱地照做，指尖因紧张而发抖。
祁天佑将卡密封进胶囊，又从裤袋摸出另一枚备用卡装回相机。
这时才发现，手掌在爬巷时被煤块割破，鲜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扯下衬衫下摆，撕成布条缠住伤口，又故意在墙角抹了几道血痕，再用翡翠扳指的边缘刮下些许皮屑留在原地，像给追兵留下的诱饵。
“空相机扔进去。”
他指向右侧的死洞，声音压得极低。
郑归抬手将相机扔进去，塑料外壳撞击岩壁的脆响瞬间传开，远处追踪犬的叫声骤然密集。
追兵的脚步声立刻调转方向，冲向侧洞。
两人趁机爬出老巷，眼前是陡峭的斜坡，坡上满是碎石与杂草。
郑归咬着牙往下滚，祁天佑紧随其后，落地时左脚猛地崴了一下，传来钻心的疼，却没敢停下，一瘸一拐地跟着往前跑。
绕到山脚的汇合点，接应车辆早已熄了火，车灯灭着。
祁天佑拉开车门，将装有备份卡的金属盒塞进座椅夹层，指尖在盒盖上按了按，确认扣紧。
郑归站在路边，低头将防水胶囊含入口中，缓慢吞咽下去，胶囊滑过喉咙的触感清晰可辨。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眼神里却藏着无需言说的默契。
车子启动，轮胎碾过碎石路，驶离荒岭。
后视镜里，矿区方向渐渐升起黑烟，在夜色里泛着灰蒙的光。
祁天佑靠在后座闭目，左手始终按着座椅夹层的金属盒，右手的纱布已渗出血迹，在深色布料上晕成深褐色的斑块，像凝固的煤渍。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城东公交站台的孤灯亮着，光线微弱得像随时会熄灭。
祁天佑在后排突然睁开眼，目光落在司机身上。
司机正从挡风玻璃内侧取出一张折叠的 A4 纸，纸边有些发皱，上面印着模糊的监控截图：
一辆黑色轿车正驶入某小区，车牌被泥渍遮住大半。
他接过纸张展开，指尖轻轻抚过车牌局部，数字 “7” 的一半陷在泥里，剩下的一半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就在这时，车窗外的路灯突然熄灭，整段路瞬间陷入黑暗，只有仪表盘的微光映着祁天佑紧绷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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