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私人医疗中心的监护病房，像一个被按下了慢放键的独立时空。日光灯苍白的光线洒在纤尘不染的地板和墙壁上，映照着仪器屏幕上规律跳动的绿色数字和波形，发出稳定却单调的滴答声。孟清如的生命体征在强效药物和严密监控下，暂时被锁在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上。她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偶尔会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内容支离破碎，夹杂着“不要”、“对不起”、“憬然……”之类的词语，每一次都让守在床边的叶憬然心脏微微抽紧。
他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困兽，尽管疲惫已深入骨髓。除了处理必要的远程公务（大多是关于维持集团基础运营和防御的指令），他几乎寸步不离病房。“夜枭”安排的人手隐在暗处，将这一层病房守得如同铁桶。叶憬然知道，伊万诺夫和“毒蛇”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饿狼，母亲的病危非但不会让他们收手，反而可能被视为一个攻击的良机。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习惯性地挺直，目光时而落在母亲苍白憔悴的脸上，时而扫过监护屏幕。他的思绪却并未停滞。列支敦士登的账户线索像一颗埋下的种子，在他脑中悄然生长。他不能主动攻击，但不妨碍他利用这段时间，更深入地推演各种可能性，构思更完善的反击链条。他甚至通过绝对安全的渠道，联系了一位极少为外人知晓的、精通国际金融法的隐退老律师，以假设性的案例进行咨询，为未来可能的法律战做准备。
这种在静默中积蓄力量的状态，直到“夜枭”的一条新信息打破。
信息并非关于伊万诺夫，而是关于苏晚。
“叶先生，我们监测到苏晚女士在上海，通过其个人社交圈，正在非正式地、但极具针对性地收集与伊万诺夫相关的信息，重点在其文化艺术领域的活动痕迹。接触对象包括巴黎评论家、苏黎世画廊主等。动机不明，但行为模式显示出明确的指向性。”
叶憬然看着这条信息，愣住了。晚晚？她在调查伊万诺夫？
一股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担忧，怕她引火烧身；有暖意，因为她并非被动等待，而是在以她的方式试图接近和理解他所处的风暴；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他本想将她隔绝在所有危险之外，她却自己踏了进来。
他几乎立刻就想拨通她的电话，让她停止，让她远离这一切肮脏和危险。但手指触碰到加密电话的瞬间，他停住了。他了解苏晚，她外表柔静，内心却自有丘壑，决定的事情极少回头。而且，她的方式如此巧妙，利用的是她自己最熟悉、也最不引人注目的艺术圈层，这本身就是一种智慧。
他沉吟片刻，没有联系苏晚，而是回复“夜枭”：
“知晓。不必干预，暗中确保她所有信息接触渠道的安全，并……将她收集到的信息，同步一份给我。”
他选择相信她的判断和能力，同时，也为她构筑一道她可能并不知晓的安全网。或许，从她那个独特视角收集到的信息，能弥补商业情报中的某些盲点。
---
上海，湖边安全屋。
苏晚并不知道叶憬然已经知晓了她的行动。她正对着一块大白板，上面贴满了便签、打印的图片和手绘的连线。中间是“伊万诺夫”的名字，周围辐射出诸如“匿名艺术赞助”、“东欧当代艺术收藏”、“瑞士\/列支敦士登私人银行”、“矿产贸易（疑似）”等关键词。Arthur陆续发来的一些公开资料和圈内传闻，被她仔细筛选后，填充到各个分支之下。
她的方法带着设计师特有的视觉化和系统性。她试图勾勒出伊万诺夫在“文化艺术”这层光鲜外衣下的行为模式和潜在逻辑。她发现，伊万诺夫对东欧特别是俄罗斯当代艺术的收藏，并非简单的附庸风雅或投资，其选择的作品往往充满强烈的政治隐喻和权力叙事；而他那些匿名的赞助，也常常流向一些具有地缘政治敏感性的展览和文化交流项目。
“他不仅仅是在洗钱，或者塑造形象，”苏晚在加密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分析，“他是在利用文化艺术，构建一个符合他身份和野心的‘叙事’，一个能够渗透并影响特定圈层的‘软性权力’网络。”
这个发现让她心惊，也让她更加确定了伊万诺夫的危险程度。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贪婪寡头，他的野心和手段，都更加深远和阴险。
就在这时，Arthur发来了一条新的信息，内容让她精神一振：
“苏小姐，我们通过一个非常间接的渠道，从一位维也纳的艺术品修复师那里得知一个信息。约半年前，伊万诺夫曾秘密运送一批尺寸不大的东欧宗教圣像画到列支敦士登，据说是为了进行‘专业性修复和保养’。但那位修复师偶然听到押运人员提及了一个地名——‘瓦杜兹圣安德烈私人珍藏库’。这个地名，与我们之前关注的列支敦士登账户所在区域高度重合。”
瓦杜兹圣安德烈私人珍藏库！
苏晚立刻将这个信息标注在白板上，并用红线将它与“列支敦士登账户”和“东欧艺术品”连接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伊万诺夫是否利用这个看似是艺术珍藏库的地方，来掩藏某些与那神秘账户相关的、更实质性的东西？比如，文件，或者……访问密钥？
她立刻将这条信息和自己初步的分析结论，整理成一份简洁的摘要，通过加密通道发给了Arthur，并附言：“重点核实‘瓦杜兹圣安德烈私人珍藏库’背景及与伊万诺夫的确切关联。这条线索可能至关重要。”
她不知道，这份摘要，几乎在同时，也出现在了苏黎世医院里，叶憬然的加密电脑上。
叶憬然看着苏晚发回的分析和那条关于珍藏库的新线索，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赞赏。他没想到，苏晚竟然能从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艺术信息中，剥离出如此精准的洞察，甚至找到了与列支敦士登账户可能存在物理连接的地点！
“夜枭，”他立刻下令，“将‘瓦杜兹圣安德烈私人珍藏库’列入最高优先级调查目标，动用一切手段，查清它的所有权结构、安防等级、与伊万诺夫的关系，尤其是……它内部是否可能存在与金融账户相关的秘密。”
“明白。”
下达完指令，叶憬然再次看向病床上昏睡的母亲，然后又望向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苏晚在遥远的上海，凭借她的智慧和敏锐，为他点亮了一盏可能照亮关键迷局的灯。而他，守在母亲的病榻前，如同一个身处暗室的棋手，接收着来自不同方向的信息，默默地调整着棋盘上的布局。
危机四伏，前路未卜。但在这片压抑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微光从不同的缝隙透入，它们来自不同的方向，却共同指向同一个敌人。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织就，而牵动丝线的，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他拿起加密电话，给苏晚回复了两个字，超越了以往所有的报平安：
“收到，甚好。”
言简意赅，却包含了太多的未言之语——他看到了她的努力，认可了她的发现，并且，他与她，依然在并肩。
喜欢心火燎原：倒计时99天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心火燎原：倒计时99天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