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给青风城高大的青灰色城墙镀上一层金边时，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血腥与泥土混合气息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城门外的官道上。
守城的卫兵皱着眉，拦住了她。
“站住！干什么的？”
苏清浅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污泥和血痂糊住大半的脸。她的嘴唇干裂，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进城……求医。”
卫兵看着她这副凄惨的模样，又看了看她那条被破布条胡乱包裹着、还在往外渗血的腿，眼中的警惕化作了一丝怜悯。他挥了挥手，没有再多盘问，只是叮嘱了一句：“城内不许动手，不然直接扔进大牢。”
“谢谢。”
苏清浅低声道谢，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城门。
踏上城内平整的青石板路的那一刻，她差点因为骤然的放松而跪倒在地。
与危机四伏的山林不同，这里充满了“生”的气息。
街道两旁的早点铺子，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包子的香气、油条的焦香，混杂在一起，霸道地钻进她的鼻腔，勾得她腹中那只饥饿的野兽疯狂咆哮。
赶集的农人，行色匆匆的修士，嬉笑打闹的孩童……
这一切，都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路上的行人看到她这副模样，纷纷避让，投来或好奇、或嫌恶、或同情的目光。苏清-清浅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和怀里的小玖，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的地方。
她顺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最终来到了一片相对僻静的区域。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老旧，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显然是城中平民和散修的聚居地——城南。
在一处偏僻的巷子口，她看到了一块挂在门楣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的木牌。
“阁楼出租”。
就是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那扇斑驳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一张布满皱纹、神情警惕的脸探了出来。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谁啊？”老奶奶上下打量着苏清浅，眉头皱得更紧了。
“婆婆，您好。”苏清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我看到您这里有阁楼出租，想……想问问价钱。”
老奶奶的目光落在她血污不堪的衣服和伤腿上，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你这丫头……是刚从城外回来的？瞧你这伤，怕是惹了什么麻烦吧？我这小本生意，可经不起折腾。”
“没有没有，”苏清-清浅连忙摆手，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手臂的伤口，疼得她脸色又白了几分，“我……我是在山里采药，不小心摔的，绝对不是什么麻烦人。”
或许是她眼中的恳切打动了老奶奶，又或许是她怀里，那只悄悄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小玖，让老奶奶想起了什么。老人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一个月，五块下品灵石，不还价。”
五块……
苏清浅的心沉了一下。她身上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也只有那两块还没提炼的矿石，和那枚不知价值几何的妖丹。灵石，她一块也没有。
她的沉默，让老奶奶误会了。
“嫌贵啊？”老奶奶撇了撇嘴，“城南就这个价了，你去别处问问也一样。没灵石就赶紧走吧，别耽误我扫地。”
说着，她就要关门。
“婆婆！”苏清浅急了，脱口而出，“我……我没有灵石，但我有这个！”
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布条包裹的妖丹，递了过去：“这个可以抵房租吗？这是一枚二阶妖兽的妖丹，肯定值五块灵石的！”
老奶奶看着她掌心那枚黑漆漆的珠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她没有去接，只是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少女。
一个能拿出二阶妖丹的丫头，却弄成这副模样，连五块灵石的房租都付不起。这其中，显然有故事。
老奶奶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妖丹，移到了苏清浅的脸上，最后落在了那只正歪着脑袋，用清澈的金色眼瞳看着自己的小黄鸡身上。
那只小鸡，虽然瘦弱，但羽毛干净，眼神灵动，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老奶奶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她活了这把年纪，见过的人比苏清浅吃过的盐都多。眼前这个丫头，眼神清澈，虽然狼狈，却没有一丝邪气。一个在自己都快活不下去的时候，还能把一只小鸡照顾得这么好的人，心肠坏不到哪里去。
“行了，收起来吧。”老奶奶摆了摆手，语气依旧不算热情，却少了几分疏离，“看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只小鸡也不容易。”
她将门完全打开，侧过身：“跟我来吧。”
苏清-清浅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老奶奶回头瞪了她一眼，“不就是五块灵石吗？先欠着。你这半个月的房租，老婆子我免了。等你采了药，赚了灵石，再一并还我就是。”
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从苏清浅的心底涌起，瞬间冲上了眼眶。
从被宗门排挤，到被赵琳欺凌，再到一路逃亡、生死一线，她所遇到的，尽是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恶意。这是她离开宗门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纯粹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善意。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谢谢……谢谢婆婆……”她哽咽着，除了这两个字，再说不出其他。
“谢什么谢，赶紧进来，一身的血腥味，别把街坊都招来了。”
老奶奶嘴上嫌弃着，却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干燥而温暖，稳稳地托住了苏清浅摇摇欲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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