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斩在距离他们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总是覆盖着一层冰霜的脸庞显得更加阴沉，湿透的黑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结实的轮廓。他没有看杀气腾腾的叶流西，甚至没有看一旁的昌东，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被叶流西护在身后的敖萱身上。
那眼神很复杂，先前那种纯粹的、审视猎物的冰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度忌惮与探究的凝重。他像是在评估一件超出了他所有知识范畴的、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武器。
“石林迷宫。”江斩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被泥沙磨砺过，“你们要去哪里？”
他不是在问，而是在确认。
昌东上前一步，与叶流西并肩，形成了一道双重保护。他看着江斩，平静地回答：“你知道那个地方？”
“关内最凶险的绝地之一。”江斩的视线终于从敖萱身上移开，转向了龙芝消失的那个方向，眼神里的仇恨之火重新燃起，却又被一种深沉的无奈压了下去，“也是一个巨大的龙气节点。龙芝的那只蝎母在刚才的水冲下元气大伤，想要在短时间内恢复，甚至变得更强，只有去那里，借助节点庞大的龙气为它做最后的充能。”
他的话，印证了敖萱从那个冰冷声音处得到的信息。
叶流西嗤笑一声，手却没有离开刀柄：“所以呢？你特地跑过来给我们讲解关内地理？江大头领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的目标是龙芝。”江斩没有理会叶流西的嘲讽，他的语气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她不死，我绝不罢休。但现在……”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现在你发现她身边有个更硬的茬子，自己啃不动了？”叶流西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
江斩的眉心狠狠一跳，但出人意料地，他没有发怒。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沼泽的湿冷，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郁。
“那个女人……她刚才用的力量，是神迹，还是妖术？”他问出了这个盘踞在心底的问题，目光再次投向敖萱。
“关你屁事。”叶流西代为回答。
昌东却抬手拦住了她，他知道，现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江斩此刻的态度，已经从纯粹的敌人，变成了一个潜在的、可以提供情报的合作者。
“这不重要。”昌东的声音很沉稳，“重要的是，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也要去石林迷宫，阻止龙芝。”
江斩沉默了，他看着昌东，又看了看一脸“你敢耍花样我就宰了你”的叶流西，最后，目光落回到那个始终沉默、脸色苍白如纸的女孩身上。他似乎明白了，这三个人，是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石林迷宫在黑石城的正东方向，穿过这片沙海，大概还需要走两天的路程。”他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扔了过来，“那里面的石林如刀，地势复杂，进去之后极易迷失方向，而且常有怪异的磁场干扰，任何现代设备都会失效。这上面有我根据前人经验绘制的简略地图，只标注了几个相对安全的区域和水源地。至于龙气节点的位置……不用找，你们一进去，自然就会感觉到。”
昌东伸手接住，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鞣制过的兽皮，上面用暗红色的染料画着一些粗糙的线条和标记。
“你为什么帮我们？”昌东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是在帮你们。”江斩冷冷地说道，“我只是在确保，在我找到龙芝之前，她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变得更难对付。你们……最好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对着远处的羽林卫做了个手势，十几道身影迅速集结，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很快便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
直到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叶流西才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她低头看着虚弱地靠在自己身上的敖萱，又看看昌东手里的兽皮地图，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他识相。不过这家伙的话也不能全信，一肚子坏水。”
“但关于石林迷宫的情报，应该是真的。”昌东收好地图，神情凝重，“龙芝会去，那个‘天罚’也想引萱萱去。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他蹲下身，看着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但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的敖萱，放柔了声音：“萱萱，你觉得呢？那个声音……它把你引到那里，一定有它的图谋。”
“陷阱。”敖萱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依旧微弱，“它想让我去，一定是个陷阱。”
“是陷阱，我也要去！”叶流西突然开口，她的语气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我受够了！从进关开始，我们就一直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牵着鼻子走，一下被这个算计，一下被那个追杀。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明确的目标，管他妈的是不是陷阱，老娘直接一脚踹进去！我倒要看看，那个藏头露尾的狗屁‘天罚’，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她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压抑在三人心头的憋屈和被动。
昌东看着她，又看看敖萱，缓缓地点了点头：“流西说得对。被动防守永远找不到出路。既然它划下了一个道，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去闯一闯。既要阻止龙芝，也要把这个一直盘旋在我们头顶的鬼东西，彻底揪出来！”
这番话，让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为之一变。先前的惊恐、混乱和疲惫，被一种主动出击的锐气所取代。他们不再是迷茫的逃亡者，而是认准了方向、准备向最终目标进发的战士。
敖萱靠在叶流西的肩上，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她抬起手，摊开在自己眼前，看着那双白皙纤细、不久前还燃烧着金色火焰，此刻却冰凉无力的手掌。
就是这双手，引动了地心之水，制造了这片泽国。
也是这双手，凝聚了致命的水刺，差点杀死了自己最信任的伙伴。
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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