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世界的最后一缕阳光，温柔地洒在十七渐渐冰冷的脸上。他走得很安详，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生沉重的枷锁。敖萱静静地陪着他，握着他的手，直到那最后一丝温度也消散在风中。
她没有哭。这场红尘历练，本就是一场有始有终的修行。当她以指为剑，轻轻点在自己心脉之上时，周遭的山川河流、风云草木，都如画卷般寸寸剥落、褪色。灵力倒卷，仙躯崩散，神魂却如挣脱了束缚的飞鸟，穿透层层世界壁垒，回归那片熟悉而又浩瀚的混沌。
紫霄宫依旧是万古不变的模样，清冷，寂寥，大道的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这一趟下界，她的修为并未有太多精进，但神魂深处，对于天地法则的感悟，却像是被一场春雨浸润过的土地，生机勃勃，远非闭门苦修可比。
宫门外，道童模样的昊天和瑶池早已等候多时，见她归来，脸上都露出了关切。
“师姐，你回来了。”瑶池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她，“此番历劫，可还顺利？”
敖萱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淡然：“谈不上顺不顺利，不过是看了一场不一样的风景，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人，收获颇丰。”
“师父仍在闭关，参悟天道至理。”昊天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师姐若有修行上的疑难，或许要再等些时日了。”
“无妨。”敖萱摆了摆手，“我此番回来，也正需要时间沉淀所得。我打算出去走走，就不在宫中叨扰了。”
她向昊天和瑶池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紫霄宫。下一站，是东海龙宫。
龙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水晶为殿，明珠为灯。见到女儿归来，东海龙王喜不自胜，却也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以往不同的沉静气息。父女俩在深海的珊瑚林中漫步，聊了数日，敖萱将小世界中的一些见闻说与父亲听，听得老龙王唏嘘不已。
数日后，她辞别了父皇，心中忽然想起一桩旧事。当年论道时，曾答应过去女娲师妹的道场看一看。念头一起，身形便已跨越亿万里虚空，来到了一处祥云缭绕、灵气氤氲的仙家洞天。
女娲的道场充满了造化的气息，奇花异草遍地，珍禽异兽嬉戏，却总让敖萱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敖萱师姐，你可算来了。”一袭青衣的女娲亲自迎了出来，她的容颜绝美，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愁绪，那是长久以来困于瓶颈而无法突破的迷惘。
两人在道场中的一棵菩提树下坐定，清风徐来，吹动着她们的长发。
“看师妹的气息，似乎距离那一步，只差临门一脚了？”敖萱开门见山地问道。
女娲苦笑着摇了摇头：“师姐说笑了。这一脚，我却不知该往何处去踏。我执掌造化法则，可这天地间的生灵，似乎都已完满，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造’之物，能让我借此功德，一举成圣。”
敖萱闻言，心中了然。她想起了在小世界里，看到的那些脆弱却又坚韧的生灵。她不能直接点破天机，那会引来大道反噬，对女娲的道途亦是无益。
她沉吟片刻，换了一种方式开口：“师妹，我前些时日，神游太虚，偶然窥见一方小世界，颇为有趣。那里的生灵，与我们洪荒大不相同。”
“哦？”女娲果然来了兴致，“有何不同？”
“那里的生灵，没有我们这般悠长的寿命，也没有移山填海的神通。他们生来孱弱，一生不过百年光阴，如夏花般绚烂，又如秋叶般凋零。”敖萱的目光变得悠远，“但他们却有一种我们这里任何种族都不具备的东西。”
“是什么？”女娲追问道。
“是‘情’。”敖萱缓缓吐出这两个字，“他们会为了另一个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会为了一个承诺，苦等数百年；他们会创造出美妙的音乐、动人的诗篇，来抒发心中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身体虽然脆弱，但他们用双手创造出的文明，却能代代相传。他们会为了部族的延续而战，也会为了守护家园而死。那种由无数个体汇聚而成的，名为‘信念’的力量，甚至能撼动神明。”
敖萱没有讲什么大道玄理，只是将她在小世界所见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
女娲静静地听着，起初还只是好奇，但渐渐地，她的眼神变了。那双美丽的凤眸中，迷惘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她周身的大道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波动起来，造化法则在她身后显化，演变出万千生灵的虚影，却又一一破灭。
“生来孱弱……却能创造文明……以情为根，以信念为骨……”女娲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心湖中炸响。她仿佛看到了一条全新的，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就在自己眼前铺展开来。
敖萱见状，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为她护法。
许久，女娲才从那种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站起身，对着敖萱，深深地行了一礼。
“多谢师姐指点迷津。我感觉到了，我的机缘，就在眼前。我需即刻闭关，参悟这最后一丝玄妙。”
敖萱坦然受了她一礼，微笑道：“你我姐妹，何须言谢。我期待师妹功成出关之日。”
告别了即将闭关的女娲，敖萱没有再做停留，身形一晃，便直接回到了紫霄宫中。她也需要将此行的感悟，彻底化为自己的道。她寻了一处清静的偏殿，盘膝坐下，再次开始了她那漫长无涯的修炼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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