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号闯入齿轮枢纽的瞬间，整艘船像是被投入了巨大的金属蜂巢。千万个齿轮咬合转动的轰鸣震得舱壁嗡嗡作响，那些星铁铸就的轮齿泛着冷硬的光，齿缝间流淌着淡金色的能量流，像凝固的时间在缓缓蠕动。文茜的风信石贴在舷窗上，六块碎片拼成的圆环比刚才更亮，缺口处的红光几乎要溢出来，正对着枢纽最深处那片被齿轮环抱的空域——核心机房就藏在那里。
“能量流在衰减。”亚梦的溪铃突然悬在控制台上方，铃身映出的能量图谱上，金色纹路正一段段变暗，“你听，齿轮转动的间隙越来越长了。”
文茜侧耳细听，果然在轰鸣中辨出了细微的卡顿。像是老旧的发条即将耗尽力气，每一次齿轮咬合都带着滞涩的摩擦声，舱内的灯光也随着这节奏忽明忽暗。风信石突然震颤，她低头时，石面竟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不堪重负。
“老钟的脉搏在变弱。”她指尖抚过裂纹，触感冰凉，“我们必须在它彻底停摆前找到最后一块碎片。”
杉菜的声音化作一道银线，顺着通风管道钻了出去。片刻后，舱内响起一段急促的旋律，混着金属摩擦的锐响与低沉的嗡鸣——那是钟摆晃动的声音，但比想象中更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按住。
“核心机房外有层能量屏障，”杉菜的声音带着喘息，“屏障上缠着锁链，和星岩灯塔的戾气锁链很像，但更密，链节上的‘守’字是金色的，像是……守星人的封印。”
望舒号穿过最后一层旋转齿轮时，核心机房终于露出全貌。那是个悬浮在齿轮中央的巨大金属穹顶，穹顶表面刻满了与风信石相同的星图，图中最亮的那颗星，正对着穹顶中央的空洞——老钟的钟摆就从那里垂下来，悬在半空。
钟摆比想象中更庞大，摆锤是块黑沉沉的星铁，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烬，正是与淬火原火炭相同的色泽。摆锤每晃动一次，都会带起一阵灰雾，雾中隐约能看到细碎的火星，落地时便化作一闪而逝的光痕。而在摆锤投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形状恰好与风信石的缺口吻合。
“在那里！”文茜指向阴影，风信石突然挣脱掌心，朝着钟摆飞去。可还没靠近，穹顶周围的锁链突然绷直，金色的“守”字亮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风信石弹了回来。
“封印不让任何人碰钟摆。”亚梦的溪铃化作水幕，罩住反弹的风信石，“这些锁链里有守星人的力量，还有……时间的重量。”
杉菜的声种撞上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链网震荡的瞬间，文茜突然看清了锁链的另一端——它们并非固定在穹顶上，而是从钟摆的轴心里延伸出来的，轴心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字：“钟摆不停，封印不松。”
“是守星人自己设下的封印。”文茜突然明白，“他们怕有人在老钟停摆前乱动钟摆，可现在……”她看向摆锤，这次晃动的间隔比刚才又长了半息，“封印正在随着钟摆减速而变弱，可我们等不到它自己松开了。”
风信石在她掌心发烫，六块碎片同时震颤，像是在呼应摆锤的节奏。文茜突然想起星岩灯塔壁画里的画面：守塔人跪在塔下，紧握风信石碎片。她将风信石按在舱壁上，石面的星图与穹顶星图渐渐重合，那些暗下去的金色能量流，竟顺着星图纹路，慢慢朝着风信石汇聚。
“用风信石引动能量流，或许能暂时撑开锁链。”她抬头看向杉菜，“你的声种能跟上能量流的频率吗？”
杉菜的声音化作灼热的旋律，与能量流共振。当金色纹路在风信石周围凝成光圈的刹那，亚梦的溪铃突然炸开，水汽顺着光圈的缝隙渗入锁链——那些水汽遇着链上的“守”字，竟化作细小的冰晶，冻住了锁链的震颤。
“就是现在！”
文茜纵身跃出舱门，风信石的光芒在她身前劈开一条通路。链网被冰晶冻住的瞬间，果然露出一道缝隙，她穿过缝隙的刹那，闻到了摆锤上的灰烬味，与记忆中淬火原的烟火气一模一样。
阴影里的光芒越来越亮，那确实是最后一块风信石碎片，它嵌在摆锤与轴杆连接的缝隙里，碎片边缘缠着几缕金色的丝线，像是从钟摆里抽出来的。文茜伸手去够，指尖刚触到碎片，摆锤突然剧烈晃动，轴心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断裂声——有根锁链彻底绷断了。
“小心！”亚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文茜回头时，看见绷断的锁链化作一道金芒，直扑摆锤。而在金芒之后，穹顶的阴影里涌出了暗紫色的雾气，比星岩灯塔的戾气更浓重，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影子，都穿着守星人的斗篷，却个个面无表情，眼窝是空的。
“是被封印困住的怨念。”杉菜的声音挡在文茜身前，旋律里带着痛苦，“他们是没能归航的守星人，被自己设下的封印困了三百年。”
风信石突然爆发出强光，六块碎片强行与摆锤缝隙里的碎片产生共鸣。碎片从缝隙里挣脱的瞬间，摆锤猛地向下一坠，然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荡开——老钟发出了三百年里最响亮的一声鸣响，震得整个齿轮枢纽都在摇晃。
金光从钟摆轴心喷涌而出，冲散了暗紫色的雾气。那些守星人影子在金光中停滞了，空洞的眼窝里，竟慢慢浮起细碎的光点，像是认出了风信石的光芒。而最后一块风信石碎片，终于落入文茜手中，与其他六块拼合成完整的圆形。
完整的风信石悬浮在钟摆前，石面星图流转着金色的光，与钟摆的晃动完美同步。摆锤上的灰烬开始剥落，露出下面锃亮的星铁，铁面上刻着一行新的字：“钟摆再动，星船归航。”
文茜握紧风信石，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她看向穹顶外，那些旋转的齿轮重新找回了节奏，金色的能量流奔腾不息，老钟的鸣响一声接着一声，穿透了齿轮枢纽，朝着更远的星尘深处传去。
而在钟摆第十三次鸣响时，望舒号的雷达突然亮起——屏幕上，无数个光点正从星尘尽头赶来，它们的航线，都指向齿轮枢纽。
杉菜的声种唱起悠长的调子，里面混着星船破浪的声响。亚梦的溪铃在金光中叮咚作响，像是在迎接什么。文茜抬头看向那些光点，风信石突然映出其中一艘船的模样，船头立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褪色的星纹斗篷，手里握着半截生锈的锁链——正是星岩灯塔里消散的守塔人。
“他们回来了。”文茜轻声说，指尖感受到风信石里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震颤。老钟没有停，齿轮重新转动，而那些被遗忘的守星人，正循着钟声，踏上归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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