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滋味,王小虎是第一次尝。
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从床上“垂死病中惊坐起”,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轻微地摇晃。
然而,奇怪的是,除了脑子有点懵,他身上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感觉精力充沛得有些过头,仿佛昨晚喝的不是辛辣的高粱白,而是什么十全大补汤。
“难道小爷我真是天生的酒神?”王小虎甩了甩脑袋,光着脚丫子跳下床,自恋地嘀咕了一句。
他正准备穿上裤子出去找胖墩他们吹嘘昨晚的“英雄事迹”,一个苍老、威严,又带着三分气急败坏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无知小儿!黄口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仁里敲锣打鼓,震得王小虎一个激灵,差点一屁股坐回地上。
“谁?谁在说话?”
他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环顾着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
屋里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连只苍蝇都没有。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将地上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没有半点阴森诡异的迹象。
“幻觉?肯定是昨晚喝多了……”王小虎拍了拍自己的脸,定了定神。
可他这个念头刚起,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充满了无尽的憋屈与悲愤:
“竖子!汝可知罪!吾乃受天庭敕封、掌管此方水土、护佑一方生灵之土地正神!你……你竟敢……竟敢对本神行此等……胯下之辱!简直是斯文扫地!神格沦丧!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老头儿的声音抑扬顿挫,痛心疾首,仿佛一个被逆徒气到心梗的教书先生。
王小虎这下听清楚了,这声音真真切切地是在他脑子里响起的!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想到了村里关于那座破庙的种种传说,想到了二赖子看到的绿光,再联想到自己昨晚干的缺德事……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
那……那庙里的老鬼,找上门了?
!
“鬼……鬼啊!”王小虎“嗷”地一嗓子就喊了出来,连滚带爬地钻进了床底下,抱住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
“鬼?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脑子里的声音被这个称呼气得差点岔了气,“本神乃是正牌神仙!有天庭编制的!你……你这小娃娃,不仅行为不端,还言语无状!待本神恢复神力,定要将你……将你……”
声音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后面的狠话怎么也放不出来了。
土地爷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别说降下神罚了,连骂人都觉得中气不足。
他那点可怜的神魂之力,维系着清醒的意识已是极限,而这份意识,似乎还和身下这个小混蛋的呼吸心跳紧密相连。
他强,自己就精神点;
他弱,自己就想打盹。
这算什么事儿啊!
床底下的王小虎,见那“老鬼”半天没下文,胆子又渐渐大了起来。
他从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嘴里试探着问道:“喂?你……你是谁啊?干嘛钻我脑子里?”
“哼!本神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王家村土地是也!”土地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壮。
“土地爷?”王小虎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从床底下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脸上哪还有半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屑和鄙夷。
“就你?那个泥像都掉渣了,连个鸡屁股都吃不上的叫花子土地爷?”王小虎双手叉腰,冲着空气撇了撇嘴,“我说老头儿,你是不是在庙里待得发霉了,跑我这儿逗闷子来了?我可告诉你,小爷我不好惹!”
“你……你……”土地爷被他这番话噎得差点魂飞魄散。
想他当年,也是受一方百姓敬仰的存在,逢年过节,庙前香火缭绕,供品堆积如山。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如此嘲讽?
最可气的是,他还无力反驳!
“老头儿,我不管你是人是鬼,赶紧从我脑子里滚出去!不然小爷我……”王小虎眼珠子一转,恶狠狠地威胁道,“不然小爷我再去你那破庙里,尿八泡!”
“你敢!”土地爷的声音都变了调。
“你看我敢不敢!”王小虎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一人一“神”的第一次交锋,以土地爷的完败而告终。
他发现,对付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讲道理、摆身份、放狠话,通通没用。
对方根本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
而王小虎,在确认了这“老鬼”似乎只能在自己脑子里吵吵,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之后,胆子彻底肥了。
他得意洋洋地穿好衣服,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门。
……
王家堂屋里,奶奶正把一碗熬得烂糊的小米粥和一碟咸菜放在桌上。
“小虎,醒啦?快来吃饭,瞧你这孩子,昨晚疯到哪儿去了,一身的土。”奶奶慈祥地责备道。
“知道啦,奶奶。”王小-虎应了一声,一屁股坐到桌边,拿起勺子就要开动。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在他脑中响起。
王小虎手一顿。
“想当年,本神座前,供奉的都是三牲五谷、琼浆玉液,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如今……唉,虎落平阳啊!竟然要跟着你这小娃娃,闻这等粗茶淡饭的味儿,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土地爷的声音里充满了怀念与凄凉。
“闭嘴吧你!”王小虎在心里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狠狠地舀了一大勺粥塞进嘴里。
“啧啧啧,看看你这吃相,粗鲁!野蛮!”土地爷的碎碎念模式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了,“食不言,寝不语,圣人古训都忘了吗?还有你这坐姿,歪歪扭扭,成何体统!想当年那些来求本神保佑的秀才,哪个不是温文尔雅,举止有度……”
“你烦不烦啊!”王小虎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冲着面前的空气吼了一声。
正给他盛粥的奶奶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掉在地上。
“小虎?你这孩子,跟谁说话呢?”奶奶奇怪地看着他。
“呃……”王小虎这才反应过来,奶奶根本听不见那老头的声音。
他眼珠一转,指着桌上的一只苍蝇,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骂它呢!奶奶,这苍蝇太烦了,嗡嗡嗡的,吵得我头都疼了!”
奶奶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只是嗔怪道:“一只苍蝇,也值得你发这么大火?快吃饭,吃完饭别又野出去了,帮奶奶把院子里的柴劈了。”
“知道了。”王小虎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埋头喝粥,不敢再吱声。
可脑子里的声音却没停。
“撒谎!小小年纪,谎话张口就来!品性不端,朽木不可雕也!”
“还劈柴?你这小身板,拿得动斧头吗?别回头再把自己的脚给劈了,到时候疼的是你,本神跟着遭罪……”
“还有,你能不能喝慢点?烫!都跟你说了烫,你还往嘴里灌!你这娃娃怎么就不听劝呢?”
“……”
王小虎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三口两口把一碗粥喝完,把碗重重一放,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
“奶奶,我找胖墩他们玩去了!”
他一口气跑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扶着树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然而,这清净并没有持续三秒。
“跑?你跑什么?你跑到天涯海角,也甩不掉本神!”土地爷的声音如影随形,带着几分得意,“本神现在与你神魂相连,你就是本神的……本神的……唉,算了,你就当本神是你脑子里的一个挂件吧!”
说到最后,土地爷的语气里充满了认命般的无奈。
经过这一早上的“亲密接触”,他也彻底搞清楚了状况。
自己的本源神光,被那泡该死的童子尿一激,阴差阳错地和这小子的命魂绑在了一起。
如今的他,就像一株攀附在大树上的藤蔓,王小虎就是那棵大树。
王小虎精气神足,他的神魂就能稳固一些;
王小虎要是病了、伤了,他的神魂也会跟着衰弱。
换句话说,眼前这个把他从沉睡中浇醒、抢了他最后一点家当、还把他当成叫花子的熊孩子,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他不仅不能让这小子死,还得想办法让他活得好好的,活得龙精虎猛的!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要和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小混蛋绑在一起,土地爷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神生无望。
“挂件?你才是挂件!你全家都是挂件!”王小虎气得跳脚,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你给我出来!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单挑!”
“无知小儿,本神若是能出去,还需要跟你这黄口小儿废话?”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王小虎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本神……本神想……”土地爷也卡住了。
是啊,他想怎么样?
让这小子给他磕头认错?
看他这德性,不可能。
让这小子给他重塑金身,再续香火?
更是天方夜谭。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说话。
于是,土地爷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语重心长口吻,开始了新一轮的“说教”。
“小虎啊,你看,咱们现在既然已经……嗯,结下了这等不解之缘,也算是一种缘分。以后呢,本神就勉为其难,当你的一位人生导师。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上至天文地理,下至鸡毛蒜皮,本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呸!”王小虎一口唾沫啐在地上,“谁要你当导师!你个碎嘴老头,赶紧给我滚蛋!”
就在这时,胖墩和瘦猴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虎哥!你可算来了!快走,咱们去河里摸鱼!”
“虎哥,你脸怎么这么红?跟谁吵架呢?”
王小虎看到救星,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搂住两人的肩膀,大声道:“走走走!摸鱼去!”
他想用朋友间的吵闹,来盖过脑子里那烦人的声音。
然而,他失望了。
一路上,土地爷的碎碎念就没停过。
“哎,你这朋友,面相憨厚,可惜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小灾啊。”
“这个瘦得跟猴似的,走路一蹦三跳,心性不稳,难成大器。”
“走路就走路,不要踩那块石头,上面有青苔,滑!”
“别往那草丛里钻!有蛇!”
“水边危险!你这小身板,掉下去本神可救不了你!”
王小虎的脸色越来越黑,忍无可忍,他猛地停下脚步,冲着身边的胖墩和瘦猴大吼一声: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胖墩和瘦猴被他吼得一愣,面面相觑,一脸的无辜和委屈。
“虎哥……我们……我们没说话啊。”瘦猴小声地辩解。
王小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搞错了对象。
他看着两个伙伴莫名其妙的眼神,再感受着脑子里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人生导师”,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憋屈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关在透明瓶子里的苍蝇,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冲不出去,耳边还永远有一个声音在嗡嗡作响。
“啊啊啊啊啊——!”
王小虎抱住脑袋,发出一声崩溃的大叫,转身就往无人的后山跑去。
他受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他迟早要被这个碎嘴老头给逼疯!
他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该死的“挂件”从自己脑子里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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