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攻？”程文季闻言眼前一亮，“以水灌城？”
“不错，以水灌城。”吴明彻淡笑道。
“好啊……妙啊！”程文季看着沙盘笑道：“这寿阳的护城河本来就连着城北的淝水，只要在淝水下游起一道水坝，护城河的水位自然就会随着淝水水位上涨！妙，妙啊大将军！”
“可是……这工程量可不小啊……”护军将军淳于岑皱眉道：“寿阳如此大城，城墙又高大，至少要在护城河外垒起两丈高的土墙才行啊。”
“要我看这倒无所谓。”萧摩诃道：“眼下我军经过镇南大将军黄法氍援兵的补充，战力足足十二万，外加三万精壮民夫，即便四面同时分兵施工，每侧也能至少分配三万人手，三万人手分成三班，轮流施工，这样一来时刻有一万人力劳作，两丈高的土坝……十日的时间应该足够。”
“可是，这样一来万一皮景和趁此机会挥师赶到寿阳城下……我军岂不是会被内外夹击？”徐敬成担忧道。
“不会。”大将军吴明彻淡笑道：“修建土坝的同时，我军把寿阳四面的石桥全部拆除，到时候王琳想要出兵就得游出来，我军只需在土坝之上安排一些弓弩手，只要王琳敢出兵就是我军的活靶子。”
“噢噢噢！大将军妙计啊！”程文季拍着大腿笑道：“只要护城河的水位憋起来，我就能把战舰开进来，只要没有石桥那肯定是畅通无阻啊，到时候都不用弓箭手，王琳敢派兵下水，我的水师就把他们收拾了！”
“不错不错。”徐敬成闻言笑道。
“诸位，水攻之策可还有什么疑议？”吴明彻问道。
众将闻言，均是笑着摇头。
“好！”吴明彻沉声道：“既然如此本将作如下部署，诸位听令！”
“是！”众将闻言肃容应道。
“中兵参军程文季！”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与五千民夫，负责修筑寿阳城北淝水河土坝。”
“是！”
“贞威将军徐敬成！”
“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与五千民夫负责修建寿阳城东土坝。”
“是！”
“护军将军淳于岑！”
“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与一万民夫，负责修建寿阳城南土坝。”
“是！”
“长史岳合！”
“在！”
“命你率中军步兵两万五千与五千民夫，负责修建寿阳城东土坝。”
“是！”
“忠毅将军吴超！”
“在！”
“命你率本部兵马与五千民夫，负责修建淝水下游拦水坝。”
“是！”
“武毅将军萧摩诃，电威将军裴子烈！”
“在，在！”
“军中目前骑兵大约一万五千，皮景和援军到达之前，命你二人率骑兵轻装简从，辅助民夫搬运建材，不得有误！”
“是！是！”
吴明彻长剑拄地，沉声道：“各部人手分为三班作业，轮流休息做工，保证土坝进度与质量的同时，也要尽量保持好士兵体力，十日之内务必让四面土坝合拢，不得有误！”
“遵令！”众将齐声喝道。
“殿下。”吴明彻淡笑道：“皮景和大军动向还需您多多费心。”
“分内之事。”陈叔陵低声道。
“好！”吴明彻淡笑道：“今日天色虽晚，但工程不可延误，晚饭之后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立即开工，各自准备去吧！”
“是！”众将应道。
傍晚时分，寿阳城四面破土动工，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相国城，是寿阳城中的两座城中城之一，此刻，北齐巴陵郡王，寿阳城守将王琳正顶盔掼甲地站在相国城的望楼之上，一脸担忧地看着城外陈军工地。
“将军，您怎么愁眉不展？”王琳身后，扬州刺史王贵显扶着腰带笑道：“陈军不攻城不是好事儿么？”
“没那么简单啊王大人……”王琳苦笑，王贵显曾是当年宇宙大将军侯景的部将，王琳当年讨伐侯景之时二人还在战场上交过手，后来侯景败亡，王贵显投身北齐，不意之后王琳也被南朝排挤投效了北齐，二人就这么从仇敌成了同僚，如今想来还真是造化弄人。
“不简单？将军此言何意？”王贵显微笑道，虽然二人曾经战场上殊死相搏，但同朝为官接触之下，王贵显却被王琳身上的义气折服，如今二人关系颇佳。
“如果吴明彻强攻寿阳城倒还好了。”王琳苦笑道：“城内战力虽然只有不到两万，但是凭借寿阳城墙，王某自信——不扔下六七万尸体他吴明彻休想攻入城中，而且即便外城失守，我军继续退守相国城与金城，吴明彻也无法轻易拿下，到时候皮景和将军率援军赶到，城下陈军损兵折将人困马乏，必败无疑。”
说到此处，王琳无奈地拍了拍城墙上的垛口，“可如今吴明彻非但不率军攻城，反而四面开工动土，这是要玩儿他们惯常的把戏——以水灌城啊……”
“嗨！”王贵显闻言并不担忧，反而笑道：“咱们寿阳城城高三丈，本来就能作为防洪水坝来用，他用水灌城又能如何？况且如此一来工程浩大，陈军修好了土坝估计皮景和将军都已经带着援军赶到了，到那时候他们不是白忙活么？依我看呐，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愿如王大人所言吧……”王琳苦笑摇头。
“将军，您去休息吧，今晚由我来监视陈军动向。”王贵显笑道。
“那好，辛苦王大人了。”王琳笑了笑，转身带着两个亲兵走下了望楼。
王琳走在寿阳城中十字街头，大部分百姓都紧闭家门，街上行人寥寥，他此时依旧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可是王琳王大人吗？”王琳带着亲兵路过一个酒摊的时候，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王琳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干瘦老人正朝自己施礼。
“您……魏老伯？”王琳轻声问道。
“是是是，是小老儿我啊！”老人不意如今已经贵为巴陵郡王的王大人还会记得自己，不由得激动道：“您还记得小人呢？”
“怎会不记得呢。”王琳展颜笑道：“去年您还往我府上送了一坛您自家酿的土窑春，我当时配着烧羊肉一喝，好家伙那叫一个舒服啊，一坛子酒我一宿就喝没了，喝完了就后悔呀，应该留一点过冬节的时候喝的。”
“好好好，小老儿没别的本事，就是这酿酒的功夫还算拿得出手，本以为您喝不惯这劣酒，既然您爱喝，小老儿今年还给您送！”魏老伯眼含泪水激动道。
“好！一言为定啊！”王琳爽朗笑道：“不过我也不能平白受了您好处，这点儿碎银子您拿着，权作酒钱啊！”说着王琳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塞进魏老伯手中。
“这这这使不得啊王大人！”魏老伯红着脸推脱道：“您对小老儿我恩同再造，区区几坛酒咋还能要您钱呢……”魏老伯数年前被寿阳豪族欺压，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是王琳到任之后替他主持公道，收回了自家土地，放出了监狱之中关押的儿子，甚至还亲自将被豪族霸占的女儿送回自己家中，如此大恩魏老伯自忖三辈子也还不清，怎还能收人家的钱？
“哎——一码归一码！”王琳爽朗笑道：“您要是不收我可翻脸了啊！”
“这……这……”魏老伯极为为难地收下了银子，一脸的不好意思。
“老伯啊，年纪大了少喝点儿酒吧。”王琳笑道：“好好养养身子享享清福！”
“哎，哎！我听大人的！”魏老伯眼泛泪花恭声道。
“好，那改日见，别忘了我的好酒啊！”王琳笑道。
“大人慢走，小老儿忘不了！”魏老伯激动地笑道。
王琳闻言，挥手转身离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的魏老伯喊道：“大人！您放心，我家老大虽然被陈军抓住了，但是我还有二儿子，三儿子！我让他们都去投军了！实在不行，小老儿我也还拿得动刀，不论如何一定护得大人周全！”
王琳闻言心中愧疚难当，长出一口气之后，转过身来朝着魏老伯深施一礼，旋即转身快步离去。
街角处，暗中负责保护王琳安全的司闻曹蓝衣值阁使柳金庭将这一幕看在眼中，沉默无言。
八月二十二，柤口。
北齐领军大将皮景和驻马山头，身后是一众将领，皮景和依旧拿着手中铜镜自顾自看着，可是他身旁的领军副将贺拔伏恩却发现，镜中映出的，是皮景和身后武卫将军皮信苍白的脸颊。
“呵呵……到底是亲儿子啊……”贺拔伏恩心道：“下得了狠心不代表能完全不关心。”
“此处距离乘氏县城不足一百五十里，妖人郑子饶于此聚众为乱多时矣，戡乱讨逆吾等职责所在。”皮景和沉声说道。
“愿听大帅差遣！”贺拔伏恩带头说道。
“好！”皮景和点头淡淡道：“不过眼下救援寿阳迫在眉睫，翦灭妖人郑子饶既不能调大军前往，又要大获全胜永绝后患，诸位可能理解？”
“嗯……”众将闻言点头，确实，如果派数万大军前往倒是能摧枯拉朽消灭这股反贼，可是如此一来迁延时日，着实耽误救援寿阳，但如果只派轻兵前往，郑子饶一伙儿反贼又实打实地有着近万兵力，出兵太少又难以全歼，着实有些难办。
“哪位将军愿领命出战？”皮景和道：“提前说好，此战务必大获全胜斩草除根，若获全胜则重赏，否则严惩不贷！”
“这……”众将闻言面面相觑，武卫将军皮信那八十军棍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万一……
“末将愿往！”众人犹疑之际，一位将军朗声请命，众人寻声看去，竟然是重伤未愈的武卫将军皮信！
“哦？武卫将军？”皮景和面无表情道：“伤还没好，此战又需速战速决，往返奔波身体受得了么？”
“谢大帅挂怀。”皮信沉声道：“末将身体无碍，只求一战立功，洗刷耻辱！”
“好，既然如此本帅也不多言。”皮景和道：“武卫将军要带多少兵力前往？”
“只需本部三百轻骑。”皮信答道。
“三……三百？”领军副将贺拔伏恩瞠目道：“皮将军，切莫托大啊！郑子饶手下可是有近万叛军呐！”
“乌合之众，怎敌我大齐铁骑？”皮信轻蔑道：“三百轻骑足以破敌！”
“这——”贺拔伏恩皱眉看向大帅皮景和，不知这是否是父子在演戏。
“好！勇气可嘉。”皮景和淡笑道：“三百轻骑前往，几日可翦灭叛贼？”
“百多里路，去一日，战一日，回一日，三日足矣！”皮信答道。
“好家伙……”贺拔伏恩与一众将领闻言心中全都如此想：这皮信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被军棍打坏了脑子，要么……是跟自己当主帅的爹置气呢。
“好，既然武卫将军有此豪气，本帅就给你三日时间，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三百轻骑，三日之内你若不能大获全胜，可别怪军法无情！”皮景和冷声道。
“末将领命！”皮信昂然答道，旋即拨转马头离去，众将看着皮信的背影心中直犯嘀咕，真不知道这父子二人唱的是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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