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的指尖悬在飞灰上方,离那点微光不过半寸。玄铁镯突然发烫,震了三下,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立刻收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轻轻拨开灰堆。
灰粒散开又聚拢,随着针尖移动,竟像活物般游走。她不动声色地将毒茉莉香包贴在针尾,香气一出,灰堆微微颤动,随即浮现出几个断续的北狄古字:“……血不归祠,狼不得主……”
字迹未完,便如风吹沙般溃散。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通道口传来脚步声。一名青衣内侍疾步走来,帽檐压低,步伐稳而急,手中捧着一封黄绸封皮的文书。沈知微一眼认出那是礼宾司的人,专管外邦使节往来,若非大事,绝不会闯入禁地。
“钦天监监正,摄政王殿下。”内侍躬身行礼,声音平板无波,“北狄使团已至宫门,呈上国书,要求面见陛下——并请迎回‘圣女血脉’。”
萧景珩站在密道出口的阴影里,残枪横握,指节搭在枪杆上,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内侍手中的文书上,片刻后,才淡淡问:“谁递的国书?”
“北狄左贤王特使,持金狼令而来。”内侍答得干脆,“按祖制,持令者可直通太极殿,不受查验。”
沈知微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掩唇,实则借势将银针滑回袖中。她退到萧景珩侧后方半步,左手悄然抚过腕上玄铁镯——还在发热,热度比刚才更甚。
她明白了。
这些人带的东西,沾了北狄圣物的气息。
“他们不说‘换子’,只提‘血脉’。”她低声说,语气像在说今日早膳少了一碟酱菜,“是怕我们拿律法反咬一口。毕竟,大胤不认私相授受的族谱。”
萧景珩依旧没动,只是右手微微收紧,枪杆发出一声极轻的响。
内侍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又开口:“陛下已知此事,命二位速往偏殿候召。是否接见来使,需您二人共议定夺。”
沈知微这才抬眼,直视对方:“我乃钦天监监正,掌星象灾异、祭祀卜算。不是哪家庙里走丢的祭器,要人敲锣打鼓地请回去。”
她说完,转身就走,素色裙裾扫过地面,恰好踩碎最后一丝未散的飞灰微光。
石阶上的尘土还沾在她的鞋尖,头顶裂缝透下的天光也未变。她一步步往上走,脚步平稳,仿佛刚才那句“圣女血脉”不过是随风飘过的闲话。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比方才快了两拍。
走到出口处,她停下,回头看了眼萧景珩:“备香汤净手,换监正朝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另传阿蛮,取我那支珍珠簪来——就是沉水里捞起那支。”
话音落下,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内廷更衣处。
萧景珩目送她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转角。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残枪,又望向那片已被踩碎的飞灰,静立片刻,抬手打了个手势。
暗处走出两名黑衣人,垂首听令。他只说了四个字:“清道,布眼。”
两人领命而去。
他这才迈步跟上,残枪拖地,无声无息。
***
香汤已备好,热气氤氲。沈知微褪去染了焦痕的外袍,露出里面完整的中衣。侍女捧来监正朝服——玄底绣银星纹,肩缀日月双盘扣,是钦天监最高品阶的礼服。
她伸手接过,指尖拂过袖口的星图刺绣。这衣服她穿了三年,每次重大朝议都会换上。有人笑她讲究,说一个管天象的小官何必如此隆重。可她知道,仪式感是最锋利的刀。
穿上朝服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某个人的女儿、妹妹或棋子。你是制度的一部分,是规矩本身。
她系好最后一枚扣子,抬手整理发髻。铜镜映出一张平静的脸,十七岁,眉眼清瘦,唇色偏淡。若只看外表,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姑娘刚从一场焚毁命运的火海里走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熟稔。
阿蛮来了。
她推门而入,手里托着一个红木小匣。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珍珠簪——珠色泛青,簪头雕成鹤形,底部刻着极小的“沈”字。这是她落水那天戴的簪子,后来被萧景珩亲手捞起,一直由阿蛮保管。
沈知微接过簪子,插进发间。冰凉的触感顺着头皮蔓延开来,让她神志一清。
“让谢无涯准备好了吗?”她问。
阿蛮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机关木鸟,放在桌上。鸟腹空心,能藏纸条,翅膀可拆卸,是流云门独有的联络工具。
“送去地宫第三层,交给守夜人。”沈知微说,“内容写:‘飞灰再现,祠不归血,狼失其主。查二十年前南境药人案卷。’”
阿蛮应声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沈知微从手腕褪下玄铁镯,递给阿蛮,“把这个也带上。让它在地宫绕一圈,再送回来。”
阿蛮怔了怔,随即明白——这是在留痕。镯子沾了北狄蛊气,走过密道,等于标记了路径。若有追踪者,必会察觉异常波动。
她郑重收下,转身离去。
沈知微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宫门方向。那里旗影晃动,隐约可见一行人列队而入,皆披灰狼皮氅,腰佩弯刀。北狄使团到了。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相府冷院见过一次北狄商人。那人送了一袋蜜果给管家,结果当晚全府腹泻不止。母亲悄悄告诉她:“他们的东西,看着甜,吃进去是毒。”
如今这些人又来了,嘴上说着血脉亲情,手里却攥着刀。
她冷笑一声,转身出门。
走廊上,萧景珩已在等候。他换了件玄色常服,外罩银丝暗纹披风,残枪仍握在手中,像是随时准备再战一场。
“你说他们会提金狼令吗?”他问。
“一定会。”她答,“那是他们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们不敢提双鱼玉佩——因为那块玉,一半在我手里,一半在你心上。”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下,没接话。
两人并肩前行,穿过数重宫门,朝偏殿走去。
路上遇到几名禁军将领,个个神色紧绷。有人看到沈知微,欲言又止。她只当没看见,脚步未停。
快到偏殿时,前方转角走出一人,捧着一套崭新朝服,见到他们连忙避让。是礼宾司的笔吏,专为外使翻译文书。
沈知微瞥了眼他怀中的衣物——右襟绣着一只展翅金鹰,鹰喙衔着一朵茉莉花。
她脚步微顿。
那花形不对。花瓣太圆,层次太少,分明是临摹出来的赝品。
真正的北狄圣花,五瓣尖锐如刃,开时不香,谢时带腥。
她没点破,继续往前走。
偏殿门口,内侍已候着,见他们到来,立刻通报入内。
殿中烛火明亮,御座空置,太后尚未驾临。唯有案几上摆着那份黄绸国书,封印未拆。
沈知微走到案前,盯着那封文书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却不拆封,而是轻轻抚过封皮边缘。
指尖传来一丝极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东西在纸上爬行。
她收回手,对萧景珩说:“他们用了活墨。”
他挑眉。
“北狄秘术。”她淡淡道,“用蛊虫调制的墨水,一旦被人强行解读,虫就会苏醒,咬破纸面,留下警告痕迹。所以不能硬拆。”
“那怎么读?”
“等。”她说,“等他们自己打开。或者——等他们发现,我们根本不在乎。”
她转身走向角落的软榻,坐下,理了理袖口。
殿内一时安静。
萧景珩站在她身侧,残枪拄地,目光扫过殿门。
沈知微闭上眼,似在养神。
其实她在想那句未尽的飞灰预言。
“血不归祠,狼不得主。”
祠是谁?狼又是谁?
她正思索间,殿外传来钟声。
三响。
北狄使团正式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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