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还在空中飞溅，沈知微已经滚向右侧，银针从袖口滑到指间，两针连射，正中左侧傀儡膝窝。铜甲发出“咔”一声闷响，那傀儡单膝跪地，正好挡住第三具傀儡的突刺路线。她借力一蹬，后背贴上石壁，脚尖点地，顺势翻起。
谢无涯折扇横扫，银丝缠上主傀手腕，猛地一绞，关节发出刺耳摩擦声。傀儡手臂反折，刀锋砸进地面，火星四溅。他抬脚踹向案几，木鸟机关弹起，被沈知微一把抄入怀中。
“走！”她低喝。
谢无涯扇面一震，银丝割断地面铜线，蓝光骤灭。烟雾腾起，三人从密道侧门冲出。冷风扑面，沈知微抬手按住怀中木鸟，脚步未停，拐过两条窄巷，身影融入晨雾。
半个时辰后，她站在宫门侧廊，素色官袍已换，袖中银针轻触，确认那根藏信的针还在。钦天监腰牌在手，她低头入殿，列席朝会末位。
大殿之上，萧景珩立于御阶之下，手中三本账册摊开。礼部尚书跪在中央，脸色灰败。
“这是从你密库取来的北狄往来账目。”萧景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三月十七，购马三千匹，银走西商，货抵北境。四月初八，药材十车，标注‘寒髓草’‘血莲根’，运往雁门关外。”
二皇子萧明煜冷笑出列：“摄政王好手段！一本破账就想定罪？谁知道是不是昨夜连夜写好的？”
满殿哗然。
沈知微垂眼，目光落在萧景珩执笔的右手。朱砂笔尖微微颤动，不是书写时的自然抖动，而是指节深处传来的僵硬震颤。她认得这个动作——当年母亲批阅军报，动杀心时，笔尖也会这样抖。
她不动声色，记下账册封皮右下角的编号：庚字七号。正是谢无涯昨夜提过的那本。
“打开密册。”萧景珩下令。
内侍捧出账册，置于案上。沈知微起身，以抄录圣旨为由走近。她戴好丝手套，指尖轻翻页。纸张泛黄，字迹工整，每一笔都带着北狄商队特有的勾连写法。翻至末页，她动作微顿。
纸面黏腻。
她立刻后撤半步。一滴透明液体从纸背渗出，落在案上，发出轻微“嗤”声，木面竟被蚀出一个小坑。
毒。
她袖中机关轻响，银针弹出，直射账册旁那只青瓷小瓶。瓷瓶应声而碎，褐色粉末洒落一地。她再一针挑起碎片，翻转瓶底——一道刻痕显露，是个变形的“沈”字，右上角多了一道斜钩。
陆沉的标记。
她瞳孔一缩，迅速将碎片收入袖囊。抬头时，脸上已无波澜。
“怎么回事？”皇帝皱眉。
“回陛下，账册被人动过手脚。”沈知微躬身，“末页涂有麻痹毒液，触之三日内四肢僵硬，若非及时发现，恐伤及查案之人。”
“荒唐！”二皇子怒指，“钦天监监正，你一个女子，也敢在朝堂上危言耸听？”
她不争辩，只将银针递上：“此针击碎藏毒瓷瓶，瓶底刻痕尚存，请陛下过目。”
太监接过针，呈上御案。皇帝眯眼看了片刻，未语，却将账册合上，交由内廷封存。
退朝后，沈知微未回钦天监，直奔相府。
她刚踏进库房区，就闻到一股焦味。
守卫慌忙迎上：“小姐，库房走水了！才扑灭，烧了半边！”
她快步走入，只见紫檀木箱尽数焦黑，箱内药材化为灰烬。火势集中在北狄进贡区，其他区域几乎未损。
“何时起的火？”
“三更天，没人闯入，也没见火种。就是……”守卫吞吞吐吐，“巡夜时闻到一股香味，像茉莉，可咱们库房从不点香。”
沈知微蹲下，拾起一块未燃尽的药包残片。她凑近鼻尖，茉莉香中混着一丝苦涩，像是某种毒草受热挥发的气息。这味道，她曾在萧景珩私宅的熏炉里闻到过——他用那香压制体内情蛊的发作。
她不动声色，将残片收进袖囊，命人封锁现场，上报钦天监备案。
回房后，她取出三样东西：木鸟机关、瓷瓶碎片、药包残片。
木鸟翅膀可折，尾羽刻着“微”字。她轻轻拨动机关，鸟腹弹开，空无一物。但她记得谢无涯昨夜的话：“你娘留了三样东西给我——一根针，一只鸟，一句话。”
现在，针在她手中，鸟在她桌上，话呢？
她闭眼，耳边仿佛响起那句：“你还认得北疆雪地里的铜铃声吗？”
她没回答，也不敢回答。
她将木鸟放回匣中，转而研究瓷瓶碎片。那道斜钩标记，是陆沉幼年在沈家军营用的暗记。他从不对外人用，只在私人物品上刻下。为何会出现在毒瓶上？
是栽赃？还是他真的参与了？
她又取出药包残片，对着光细看。焦痕边缘呈波浪状，不是明火焚烧的痕迹，更像是某种高温气流瞬间灼烧所致。这种火势，不会自然发生，必须有人用机关引燃。
而能避开守卫、精准点燃贡药区的人，要么是府中内鬼，要么是……宫里来的高手。
她想起昨夜密室中那三具傀儡。它们不是谢无涯控制的，却认得她。它们攻击的节奏，和沈家军械营失火那晚的机关兽一模一样。
账册有毒，库房被烧，傀儡认主。
所有线索都在往一个方向收拢——十年前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扇。夜风拂面，远处宫灯点点。
忽然，她目光一凝。
相府外墙的青砖缝里，嵌着一枚极小的铜片，形如狼牙，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她认得这纹路——和她母亲遗物箱底那枚北狄狼牙上的凹点，完全吻合。
她翻窗而出，指尖银针轻挑，将铜片取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庚七，子时，雁门。
庚七——正是那本毒账册的编号。
子时——就是昨夜三更。
雁门——北狄边境重镇。
她握紧铜片，指甲陷入掌心。
这不是线索，是标记。有人在她查账之前，就已经在相府布下了眼线，甚至……在她之前，就已经取走过账册内容。
她转身欲回房，忽觉袖中一沉。
木鸟机关不知何时自动开启，翅膀微微颤动，发出极轻的“咔哒”声。她急忙打开鸟腹，发现原本空荡的内腔，竟多了一小卷纸条。
她抽出展开，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查的账，我三年前就烧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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