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冷院药庐外的风忽然停了。那株夜引香的花瓣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碰了一下。阿蛮正蹲在门口扫地,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盯着手里的拨浪鼓——沈知微临走前交给她的,说一个时辰不归就摇。
她没摇。
因为沈知微已经不在药庐。
她是在长公主私库的第三重门内找到自己的名字的。
不是写在名册上,也不是挂在腰牌上,而是一枚银针,卡在库房横梁的榫缝里,针尾朝外,像是被人匆忙藏进去又怕找不到,故意留了个头。
守库的内侍跪了一地,长公主站在台阶上,手指紧紧掐着帕子角,脸色白得像纸。
“沈知微。”她听见有人念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像钉子一样钉进耳朵里。
谢无涯站在她斜前方,折扇半开,目光落在那枚针上,没说话。
沈知微走上前,靴底踩在青砖上发出两声轻响。她没看长公主,也没看谢无涯,只伸手示意:“取下来。”
内侍哆嗦着爬上去,用夹子把针取下,递过来时手抖得几乎拿不稳。
她接过,指尖一捻针尾——这是她做的针,没错。针身细长,尾部带槽,专为机关暗器拆卸设计。但她最近三个月没用过这一批,这批针早在流云门密室那晚就被拆过一次,后来一直锁在药庐暗格。
而现在,针槽里多了道刮痕,是被人用钝器强行撬动过留下的。
她抬眼,扫过库房四角。墙上挂着铜铃,地上铺着防潮席,角落立着一尊木雕貔貅,眼珠漆黑发亮。
她走过去,蹲下,伸手摸貔貅底座。指腹擦过一圈细灰,忽然一顿——有丝线缠在雕花缝隙里,极细,近乎透明,但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银光。
傀儡丝。
她不动声色地捻起那根丝线,收进袖袋。
“这针……”长公主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是你的人留下的?”
沈知微直起身,“若是我的人,不会只留一枚。”
“可它偏偏是你制的。”
“所以我更不该留。”
长公主盯着她看了几息,忽然笑了下,“你倒是会说话。”
沈知微没接话,只问:“卷宗何时发现不见的?”
“一个时辰前。守库的说昨夜一切正常,今早开库查验,才发现‘永昌十二年宗室调换录’不见了。”
“谁有权调阅?”
“三品以上,且需本宫亲批。”
“批条呢?”
“没有。”
沈知微点头,目光扫过四周,“有没有人进出异常?”
“昨夜值夜的是老赵,二十年没出过差错。”
“让他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老赵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直磕头:“奴才真没看见谁进来!门锁得好好的,连只耗子都钻不进!”
沈知微走到他面前,“你昨夜几点换岗?”
“三更交班,五更补巡一次。”
“补巡时可发现异样?”
“没有!奴才连貔貅都擦了一遍,香炉里的灰都没动过!”
沈知微回头看了眼那尊貔貅,又问:“你擦它的时候,是从左到右,还是右到左?”
老赵一愣,“左……从左边开始。”
沈知微走过去,伸手拂过貔貅左耳——那里有一道极浅的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蹭过。
她没再问,只对长公主道:“卷宗不是被人拿走的。”
“不是拿走,难道自己飞了?”
“是被人换走的。”她顿了顿,“有人早就进来了,把真卷宗替换成假的,昨夜只是取走赝品。所以门没破,锁没动,守卫也没看见人。”
长公主脸色变了,“你是说……内鬼?”
“不止一个。”沈知微看向谢无涯,“这针是栽赃,丝线是线索。有人想让我背这个锅,又怕我不来查,特意留下点我能认出来的东西。”
谢无涯扇子轻轻一合,“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说,“他们会再送消息来。”
果然,夜里二更。
沈知微刚在药庐坐下,窗棂忽然“啪”地一声裂开,一只木鸟撞了进来,翅膀张开,落地时关节“咔”地散架,肚子里掉出一张纸条。
阿蛮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捡,被沈知微抬手拦住。
她走过去,蹲下,仔细看那木鸟。左翼关节处有道刻痕,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她认得——那是她七岁时教谢无涯的“回风十三转”机关法,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卷宗在掖庭。”
落款没有名字,但纸角沾着一点褐色碎屑。
她捻起碎屑闻了闻——甘草混着薄荷,是谢无涯常吃的糖丸味道。
阿蛮小声问:“去吗?”
沈知微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宫女服,“我去。你守在这里,如果一个时辰不回,烧了夜引香。”
“可掖庭晚上封库啊!”
“封库的人,未必真在守库。”
她换了衣裳,玄铁镯塞进袖夹层,披上斗篷,从药庐后门溜了出去。
掖庭司库在宫西偏巷,夜里只留两个老内侍轮值,一个打盹,一个蹲在门口啃饼。
沈知微贴着墙根绕到后窗,用银针撬开锈锁,翻身进去。
库房不大,一排排木架上堆着旧档,霉味混着墨香。她直奔最里头那排,找到标着“永昌”的柜子,拉开抽屉——空的。
她皱眉,正要合上,忽然发现柜底有层夹板,轻轻一按,发出“咔”一声轻响。
她抽出夹板,里面藏着一卷黄绢。
展开一看,心跳猛地一顿。
不是卷宗。
是图。
北狄东部军布防图。
她指尖顺着图上标线滑过,哨卡、粮道、伏兵点,连轮值时辰都标得清清楚楚。再往下看,忽然察觉墨色有异——有些字迹微微凸起,像是后来补上的。
她抽出一根银针,轻轻刮过表面。
墨层剥落,底下露出一行小字:
“癸未年三月,相府密使过境,携金三万,换军图半幅。”
她呼吸一滞。
相府?哪个相府?
当今宰相早已换人,先帝时期的相府……只剩一个空壳。
可这图若是真,为何会被藏在掖庭?若假,又为何要用这种手法掩盖?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节奏分明,是巡夜内侍的步子。
她迅速将图卷好,塞进怀里,正要合上夹板,指尖忽然触到一丝异样——夹板内侧还贴着张薄纸,极小,像是从某本书上撕下来的边角。
她揭下来,借着窗外月光一看,纸上只有一个字:
“庚”。
不是“庚七”,只是“庚”。
她心头一跳。
西市那枚铜片是“庚七”,裴琰查的贡使名录是“庚”字头,现在这张纸又是“庚”——这不只是编号,是序列。
有人在按顺序清理东西。
她把纸塞进袖袋,合上夹板,正要离开,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
库房横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铜环,正缓缓下降,吊着一只巴掌大的木盒。
她没动。
木盒落地,盖子自动弹开,里面放着一枚银针,针尾朝上,和私库那枚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枚,针槽里卡着一小片纸,纸上写着:
“你找的卷宗,我已经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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