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一方面是身体素质过硬，另一方面是心中那股迫切的念头驱使着他。他不顾医生的劝阻，提前出院，投入了对林枭密室文件以及所有相关线索的梳理和分析工作中。
出院那天，主治医生皱着眉头在他的病历上写下一行字：“患者拒绝完全康复期，执意提前出院，建议定期复查并避免剧烈活动。”陈默只是默默接过出院单，在那件熟悉的黑色夹克下，他手臂上的绷带依然清晰可见。
临时设立的联合指挥部位于市郊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内，从外面看像是个废弃的仓库，内部却别有洞天。气氛紧张而忙碌，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着边境地图、信号追踪图、人物关系网以及那些文件的扫描件。陈默、雷战、苏晚晴以及几位情报分析专家围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都异常专注。
“林枭留下的这几个地点，看似是备用的制毒工厂或仓库，但经过实地勘察和卫星图像比对，都缺乏必要的条件和近期活动痕迹。”一位头发花白的分析专家指着屏幕上的红点说道，“更像是故意抛出来的诱饵，浪费我们的精力。”
“他的资金流向呢？”雷战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疲劳时的习惯动作。
“很复杂。”苏晚晴操作着电脑，调出数据，“通过数十个空壳公司在境外流转，最后都汇入了一些监管薄弱的离岸账户，难以追踪最终去向。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转移了大量的资金，足够他东山再起。”
陈默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与林枭最后的对峙，那个男人眼中的冷静与疯狂并存的光芒。林枭不是那种会轻易认输的人，即使失去了集散点，他也一定早有准备。
“他一定有一个真正藏身和重新开始的地方。”陈默盯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在极度思考时的习惯，“一个我们绝对想不到，或者即使想到也难以触及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从边境线到内陆，从繁华都市到偏远山区。林枭这种人，会选择哪里？他需要安全，需要隐蔽，需要能够重新连接他的毒品网络，还需要……报复的条件。
“你们看这里。”陈默突然指向地图上一个位于三国交界处、被大片原始森林覆盖的区域，那里有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地理名称——“野人山”。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被浓重绿色覆盖的区域。
“这里地形极其复杂，几乎与世隔绝，但又有隐秘的小路可以通往三个国家。历史上就是各种非法武装和毒贩的活跃区。更重要的是，”陈默调出另一份资料，“根据奎叔零星的账目记录和山魈生前的一些活动轨迹分析，林枭早年发家，似乎就和这片区域有关，他在这里可能拥有我们不知道的、极其隐秘的根基。”
雷战凑近屏幕，眉头紧锁：“野人山...二十年前的特大武装贩毒案‘黑豹’团伙的最后据点就是那里，当时我们出动上千警力围剿，最后还是让头目侥幸逃脱。”
“那起案件至今未破。”苏晚晴补充道，她快速调出相关档案，“如果林枭与‘黑豹’团伙有关联，那么他对野人山的熟悉程度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
陈默点头：“我记得在集散点时，有一次林枭酒后曾提过一句‘老家的大山养人’，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可能指的就是野人山。”
“可能性很大。”雷战沉吟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而且回到发家之地，也符合一些枭雄落魄时的心理。但是，那里范围太大，环境恶劣，没有确切坐标，大规模搜素如同大海捞针，而且极易遭遇伏击。”
会议室陷入沉默。野人山地区面积约一千二百平方公里，大部分为原始森林覆盖，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即使是当地人也极少深入核心区域。要在这样的环境中找到刻意隐藏的林枭，难度可想而知。
“那就让他自己出来。”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怎么引？”苏晚晴问。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雷战：“林枭现在最恨的人，除了你我，还有谁？”
雷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默的意思，脸色微变：“你想用自己当诱饵？”
“他不是一直想除掉我这个‘内鬼’吗？”陈默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不是怀疑二叔留下了什么吗？我们就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放出消息，就说我因伤重和心理崩溃，正在某处秘密疗养，并且……我手中掌握着二叔留下的、关于‘钥匙’和‘新塔寨’真正命门的最后秘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几位分析专家面面相觑，这个计划太大胆，太冒险。
“这太危险了！”苏晚晴脱口而出，“这等于把你完全暴露在他的枪口下！而且，他未必会相信。”
“他会相信的。”陈默笃定地说，“因为他多疑，因为他自负，因为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威胁到他根基的秘密流落在外，尤其还是在我这个‘叛徒’手里。更重要的是，他刚刚经历了清洗，内部人心惶惶，他急需一场胜利，无论是除掉我，还是得到所谓的‘秘密’，都能帮他重新树立威信，稳定人心。”
陈默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幕前，指着野人山区域：“我们可以选择这里的一个边缘地带作为‘疗养地’，那里既靠近他的潜在藏身处，又在我们可控范围内。”
雷战沉默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重大决策时的习惯。作为行动的负责人，他必须权衡利弊，评估风险。陈默不仅是他的战友，更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不能有任何闪失。
“即使他上钩，也未必会亲自出现。”雷战最终开口，“林枭生性谨慎，很可能只派手下人来。”
“一开始他肯定不会亲自出马。”陈默同意这一点，“但只要我们设计得当，让他相信我真的掌握着关键秘密，并且状态极度脆弱，他最终会忍不住现身的。我了解他，他对二叔的执念，对我的恨意，会压倒他的谨慎。”
苏晚晴仍然忧心忡忡：“但我们如何确保消息能准确地传到林枭耳中，而不引起他的怀疑？”
“通过‘渠道’。”陈默早有准备，“我们在清洗行动中不是救下了一个少年吗？根据心理评估和背景调查，他与林枭的一个远房表亲有联系。我们可以通过‘适当’的方式，让他‘偶然’得知这个消息，然后‘协助’他逃回对方控制区。”
雷战皱眉：“这是否太过刻意？”
“所以要做得自然。”陈默解释道，“让他以为是自己聪明地逃脱了，偶然听到了关键情报。林枭生性多疑，太过顺利的消息反而不信，但这种经过‘波折’获得的情报，更能取信于他。”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这个计划大胆而疯狂，几乎是将陈默置于死地而后生。每个人都在心中权衡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地点选在哪里？”雷战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不能在国内，那样他不敢轻易动手。选在边境附近，一个看似隐蔽，但实际上在我们可控范围内的地点。”陈默早已想好，“我建议选择野人山外围的‘云雾谷’，那里地势相对平缓，有一条小路直通边境，又靠近几条隐秘的走私通道。林枭会认为选择那里符合逻辑。”
他调出云雾谷的卫星图像和地形图：“这里有一座废弃的护林站，我们可以将其改造为‘秘密疗养所’，布置足够的监控和防卫，但又要显得防卫有漏洞，给他可乘之机。”
雷战仔细研究着地图，眉头紧锁：“这里地形复杂，不利于大规模部队隐蔽部署。”
“所以我们不能依赖人数优势。”陈默指向几条进入云雾谷的路径，“在这些关键位置设置隐蔽观察点和阻击点，同时配备无人机监控系统。行动人员要少而精，最好是熟悉山地作战的特种部队。”
苏晚晴补充道：“我们还可以在周边地区部署快速反应部队，一旦需要支援，可以在半小时内抵达。”
“林枭不会给我们半小时的反应时间。”陈默摇头，“他的行动会快进快出，我们必须在他进入包围圈的第一时间就控制住局面。”
雷战站起身，在会议室里踱步。这个计划风险极高，但确实是目前最能直接接近林枭的方案。经过集散点的行动，林枭必然会更加谨慎，常规的侦查手段很难在短期内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我们需要一个完美的故事。”雷战停下脚步，看向陈默，“关于你为什么崩溃，为什么手握重要秘密却不立即上报，为什么会选择在边境疗养...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经得起推敲。”
陈默点头：“我已经想好了。因为二叔的疑点，我对组织产生了信任危机，加上长期卧底的心理压力和此次重伤，导致精神崩溃。我手握二叔留下的最后秘密，但因为不确定该相信谁，所以选择暂时隐藏，在边境疗养的同时思考下一步。”
“这个理由...很合理。”苏晚晴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知道陈默实际上确实承受着这些压力，只是他没有崩溃，而是选择了继续战斗。
雷战深吸一口气，最终重重地点头：“好。我们来制定详细的‘钓鱼’计划。但是陈默，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比林枭重要！任何时候，保命第一！”
陈默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带着锐气的笑容：
“放心吧，牧羊人。这次，该轮到我们给他设套了。”
计划确定后，指挥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苏晚晴负责情报支持和通讯保障，雷战协调各方资源和特种部队，陈默则专注于完善自己的“角色”，并研究云雾谷的每一个细节。
三天后，一切准备就绪。那个被救下的少年在一个雨夜“侥幸”逃脱，并带走了他“偶然”听到的关于陈默位置和状态的情报。通过秘密监控，他们确认少年已成功联系上林枭的残余势力，消息正在沿着毒品网络的隐秘通道传递。
出发前夜，陈默独自一人在指挥部的天台上站着。夜空无月，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与即将前往的边境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睡不着？”雷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给陈默一罐咖啡。
陈默接过咖啡，轻声道：“只是在想，这次会不会是最后一战。”
“每次行动前我都有这种感觉。”雷战靠在栏杆上，“但每一次，我们都活下来了。”
陈默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这次不同。林枭已经无路可退，他会拼尽全力。”
“所以我们更要小心。”雷战看着陈默，“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都在你身后。”
陈默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雷队，如果你发现...如果二叔真的有问题，你会怎么做？”
雷战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远方的灯光，良久才说：“我会依法办事。但在此之前，我会尽一切努力查明真相。这不仅是为了二叔，也是为了所有信任他的人。”
这个回答很官方，但陈默听出了其中的深意。雷战同样不愿相信二叔会背叛，但他准备好了面对任何可能性。
“我明白了。”陈默轻声道。
第二天清晨，一支伪装成民间医疗团队的车队悄然驶向边境。陈默坐在其中一辆车的后座，看着窗外逐渐变化的景色，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到郊区的厂房，再到乡村的田野，最后是连绵的群山。
他的手中握着那块二叔留下的怀表，表盖打开，里面的钥匙图案在晨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泽。
“钥匙...”陈默轻声自语，“无论你开启的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车队驶入蜿蜒的山路，雾气逐渐浓重，远山如黛，近岭含烟。他们正在驶向深渊的边缘，一场生死较量即将开始。
深渊的边缘，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即将再次互换。而这一次，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终局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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