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砸出无数个窟窿。李婉秋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在街巷中奔跑着,高跟鞋不知何时遗落在了某个角落,她赤着双足,每一步都重重地踩在冰冷刺骨的青石板上,寒意迅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雨水顺着她那被狂风肆意吹乱的长发如注般流淌,和着止不住的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混沌不清。
她脑海中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一幕接着一幕地疯狂涌上心头。雨水不仅落在她的脸上,更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可无论怎样冲刷,都无法洗净她眼前那片浓稠的朦胧。那个总能在千钧一发、危急时刻出现的银色面具,此刻竟毫无征兆地与云龙平日里淡漠疏离的眼眸缓缓重叠,搅得她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为什么偏偏是他!”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低得近乎呢喃,仿佛是在质问命运的不公。待她再缓缓抬眼时,却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来到了一座古朴清幽的道观前。道观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门楣之上“青云观”三个用朱砂写就的篆字,在一道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神秘与沧桑。
道观屋檐下垂挂着的青铜铃铛,在暴雨的猛烈击打下,叮当作响,那清脆的声响在风雨的呼啸声中,显得格外空灵,好似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李婉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那扇斑驳破旧的朱红大门。她绣着金线的旗袍下摆,在她踉跄的步伐中,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湿漉漉的泥浆。她就这样穿过雨幕重重、满是积水的庭院,一步一步走向道观的深处。
道观内一片死寂,黑暗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三清殿前的长明灯,散发着如豆般微弱的光芒,在这漆黑的世界里,摇曳不定,映照出一个正在忘我打拳的白发道人模糊的身影。
定睛细看,三清殿前的青石板上,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正旁若无人地在倾盆大雨中打着拳。神奇的是,雨水在距离他周身三尺开外的地方,便诡异地蒸腾化作层层雾气,他道袍上绣着的阴阳鱼图案,在雾气与灯光的交织下,仿佛活了过来,灵动地游动着。
“缘起缘灭,世间万物,皆是定数。姑娘深夜冒着如此暴雨而来,可是心中有诸多困惑,一直未能解开?”
一个温和醇厚、仿佛带着抚慰人心力量的声音,从李婉秋的身后悠悠传来。她身形一僵,缓缓转身,只见一位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道士,正静静地站在廊下。老道士手中持着一柄拂尘,身上的道袍随风轻轻飘动,他的眼神却清澈纯净,宛如未经世事的少年。
老道打完最后一式拳,缓缓收势转身,手中拂尘轻轻一扫,刹那间,檐下原本熄灭的灯笼竟齐齐亮起,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些许黑暗。“贫道玄微子,早已在此等候姑娘多时了。”老道的声音沉稳而神秘。
李婉秋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在原地,雨水从她的发梢不断滴落,在脚下的青砖上晕染开一圈圈深色的纹路。“你知道我会来?”她的声音中满是惊讶与疑惑。
玄微子迈着沉稳的步伐,从香案上取过一只玉碗,轻轻接住檐角滴答落下的雨水,不紧不慢地说道:“三日前,紫微垣发生奇异移位,白虎星闯入南斗星区。姑娘命宫自带煞气,却又有幸逢遇贵人,本应是龙凤呈祥、大吉大利的命格,奈何……”
李婉秋浑身早已被雨水浸透,冷得微微发抖,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位神秘的道人,嘴唇嗫嚅着:“道长如何知晓……”
“老道玄微子,在此处潜心修行已有六十载。”玄微子缓缓转身,在摇曳的烛光下,他的面容竟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见姑娘眉间笼罩着重重阴云,想必是遭遇了难以释怀的情劫。”
李婉秋的心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人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角落,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我错怪了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玄微子轻轻挥动拂尘,眨眼间,一盏热气腾腾的清茶便凭空出现在了案几之上。“先饮下此茶,让内心平静平静。”他的语气充满了慈爱与关怀。
道观内,檀香袅袅升腾,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之中,烛火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李婉秋双手捧着热茶,感受着那温暖的温度,从指尖缓缓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一股暖流,在慢慢驱散她内心的寒意与痛苦。
茶水温热,还带着丝丝缕缕淡淡的梅香。李婉秋轻轻啜饮一口,刹那间,只觉得心中那团郁结已久的闷气,稍稍舒缓了一些。
“观主,如果……如果发现自己一直都错怪了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才好?”她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蚊蝇的低语,几乎听不见。
玄微子捋着长长的胡须,目光慈祥温和,仿佛能洞悉她内心的每一丝想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姑娘真正困扰的,恐怕并非只是如何道歉这么简单吧?”
李婉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我讨厌他,可却又……无比崇拜他。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我曾经那么多次恶语相向,骂了他无数次,可他却……”
“却一次次在危难之际将你解救出来?”玄微子接过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于心的光芒,“姑娘可曾认真想过,你讨厌的或许并非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看不清真相的自己?”
这句话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直直地刺向李婉秋的心底最深处。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姑娘可知,人这一生中,最难看清、最难以捉摸的,往往就是自己。”玄微子缓缓盘坐在蒲团之上,他的身影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忽明忽暗,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智者,“你怨恨的,究竟是那个被你深深误解的人,还是……那个一直被迷雾笼罩、看不清真相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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