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陵大营,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司空杨彪端坐在原本属于天子的主位右侧首位,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撕下的布帛,上面是刘协仓促间写就字迹略显潦草的手谕,授权他“暂摄监国,总督军务”。
帐下,杨奉、杨定、张济、段煨四将分列左右,匆匆赶回的钟繇以及始终沉默不语的贾诩也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彪和他面前垂手而立、面色忐忑的儿子杨修身上。
杨彪的脸色铁青,胸膛因怒气而微微起伏,他抖了抖手中的布片,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难以置信,对着杨修斥道:
“你……你简直是胡闹!陛下年少气盛,欲亲征以定乾坤,你身为近臣,不知死谏阻拦,竟还……竟还让陛下写下这等手谕,孤身犯险,深入凉州那虎狼之地!”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要戳到杨修脸上,“若非你如今有官身在此,为父今日定要行家法,狠狠教训你这不知轻重的逆子!”
杨修被父亲骂得抬不起头,只能低声辩解道:
“父亲息怒……陛下脱险之后,意志坚决,当场便夺了马腾兵符,命马超率精骑追击韩遂。观陛下之意,是要趁此良机,一举廓清凉州,永绝后患。儿……儿实在阻拦不住啊……”
一旁的段煨闻言,倒是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忍不住插话道:
“杨公,陛下虽年少,然此决断,颇有雷霆之势!用兵贵在神速,陛下亲率锐骑,直捣黄龙,若真能平定凉州,则长安之敌已成瓮中之鳖,大局定矣!”杨定、张济等人也微微颔首,显然对天子的胆识颇为赞赏。
“住口!”杨彪正在气头上,猛地一拍案几,怒视段煨等人,“陛下万金之躯,若有闪失,尔等谁能担待得起?!简直是……简直是荒唐!”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又转向杨修,厉声问道:
“你方才说,陛下收服了马腾?那马寿成现在何处?既然已归顺朝廷,为何不速速召其前来,合兵一处,共击长安李傕?如今我军兵马齐备,攻城器械充足,正是决战之时!”
杨修见父亲问起,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父亲,是……是儿临机决断,让马腾将军行……行诈降之计,假意投靠李傕,约定时日,诱李傕出城,届时我军再里应外合,予以重创。”
“儿以为,陛下既带徐、张、马三将西征,意在速定凉州,而后回师以泰山压顶之势解决长安。此时若强攻长安,伤亡必大,不若以此计削弱李傕,待陛下凯旋,便可事半功倍……”
“什么?!诈降之计?!还是你私自决断的?!”杨彪一听,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指着杨修,“你……你这孽子!马腾是何等人物?一方诸侯,老奸巨猾!其心岂是你能揣度,其行岂是你能左右?!”
“万一他假戏真做,与李傕沆瀣一气,我大军岂不危矣?!你……你真是胆大包天!”
眼看杨彪怒不可遏,几乎要当场执行家法,一直静观其变的钟繇连忙起身打圆场,拉住杨彪的衣袖劝道:
“杨公息怒!息怒!德祖年轻,行事或有欠妥,然其初衷亦是为陛下分忧。且事急从权,战机稍纵即逝,此计亦有可行之处。当务之急,是完善此策,防患于未然啊!”
帐内一时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角落里始终一言不发的贾诩。
贾诩知道,此刻他必须开口了。杨彪手握监国大权,其子又献上如此关键的计策,若此计成功,杨氏父子权势必将如日中天,就算陛下乐见,也极易引来他人猜忌。
他必须出来“做恶人”,既要点出计策的风险和关键,也要设法在其中埋下制衡的楔子。
贾诩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彪身上:“杨公,钟大夫所言有理。诈降之计,本身并非不可行,甚至可能是眼下破局的关键。”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然,此计成败,首在‘可信’二字。马腾新附,其心难测,若要取信于李傕,非下重注不可。”
他看向杨修,又看向杨彪道:
“文和愚见,若行此计,需立刻快马传讯马腾。其一,献降之信,必须由其亲嫡子马休或马铁,亲自送入长安李傕手中为质!以示诚意,亦绝其反复之心!”
“其二,为防李傕生疑,需寻一与马超身形相似之死士,假扮马超,在约定之时出现于阵前,造成马超已被控制或合作的假象。”
“其三,为增其真实,在约定日期之前,可令守南面的杨奉将军与马腾部遭遇,小战一场,马腾诈败而走,则李傕更易信其走投无路,真心来投。”
贾诩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这计策何其毒辣!这是要把马腾往绝路上逼,逼他亲手将儿子送入虎口,还要自损兵力以取信敌人!这简直是把马腾当成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杨彪闻言,他深深看了一眼贾诩,瞬间明白了此人的用意。
他沉默片刻,缓缓坐回座位,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儿子,又看了看帐中神色各异的众将,知道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文和所言,却不失为用兵奇正之道。”杨彪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便依此议行事吧。速派快马,传令马腾!其余诸将,各归本部,整军备战,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诺!”众将齐声应命。
漆县以北,马腾临时驻扎的营寨中。马腾手中紧紧攥着从霸陵大营快马送达的密令,脸上满是挣扎与痛苦。
命令中的要求,让他派遣一个儿子亲自入长安为质这一条,简直是要剜他的心肝!
“父亲……”马休、马铁站在下首,看着父亲凝重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
马腾长叹一声:“朝廷……朝廷有令。为取信李傕,需遣一子,持降书,亲往长安为质……”
帐内瞬间死寂。马休、马铁脸色骤变,他们深知此去长安,无异于羊入虎口,生死难料!
良久,马休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父亲!孩儿愿往!”
马腾霍然看向次子,眼中满是痛惜:“休儿,你可知……”
“孩儿知道!”马休打断父亲的话,语气坚定,“此计关乎我马家存亡,更关乎陛下平定凉州、克复长安的大业!”
“韩遂老贼背信弃义,陷我马家于不义,此仇必报!若能以此计助朝廷破敌,孩儿虽入虎穴,亦无所惧!况且,兄长已随陛下西征,建功立业,孩儿岂能落后?请父亲允准!”
看着儿子稚嫩却坚毅的面庞,马腾心中百感交集,既有不舍,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这是马家向朝廷证明忠诚、洗刷嫌疑的唯一机会,也是唯一的出路。
“好!好孩子!记住,入城之后,见机行事,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若随李傕军出城,直接来为父军中。”
当下,马腾亲自执笔,写下降书。
信中,他极尽渲染韩遂的奸诈恶毒,称其“设宴谋杀天使,事败后独自遁逃,置我于死地”,言辞激烈,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同时,他也真切地描述了自己面临的绝境——“前有天子雷霆之怒,兵锋所指,玉石俱焚;后无退路,凉州已无我立锥之地”,字里行间透露出走投无路的绝望和寻求庇护的急切。
这封信,因融入了马腾此刻真实的心境与处境,竟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翌日,马休怀揣降书,在数名心腹死士的护送下,毅然前往长安。抵达城下,表明身份后,被谨慎地引入城中,带至李傕面前。
长安,李傕府邸。
被围城多日的压抑和焦虑,让李傕脾气愈发暴躁。
城内粮草日蹙,士气低落,城外护驾军日夜不停地打造攻城器械,巨大的威胁如同乌云笼罩全城。
当他听说马腾竟派次子马休前来献降时,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便是狂喜!
“带上来!快带上来!”李傕急切地喊道。
马休被带入厅中,面对李傕审视的目光,他强自镇定,依礼参拜后,双手呈上父亲的书信,并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声泪俱下地控诉韩遂的背信弃义,言及父亲如今被逼入绝境,不得已才来相投,恳请李傕念在昔日同僚之谊,予以收容。
李傕仔细阅读降书,又仔细观察马休的神情举止。
马休那发自内心的对韩遂的痛恨倒有七八分是真,以及谈及家族困境时的悲愤与无奈,都显得无比真实。尤其是他甘愿亲身入城为质,这更是极大的诚意!
李傕心中盘算开来,此前侄子李利曾回报,已成功逼迫韩遂与朝廷决裂。此事与马腾信中所述完全吻合,定是故技重施!
韩遂的老奸巨猾和临阵脱逃,也完全符合其一贯作风。
马腾被韩遂出卖,独力面对天子兵锋,走投无路来投靠自己,这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更何况,还有马休这个分量极重的人质在手!
“好!好!寿成兄深明大义,迷途知返,乃明智之举!”李傕抚掌大笑,多日来的阴郁一扫而空,“贤侄放心,既入我城,便是我座上宾!待我与你父里应外合,击破城外敌军,共享富贵!”
他越想越觉得此乃天赐良机!若能借此机会与马腾里应外合,重创甚至击溃城外的杨奉所部,必能极大提振守军士气,扭转当前被动挨打的局面!
兴奋之下,李傕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拔出精锐兵马三千,交由一名心腹将领统领,与马腾约定于明日晚间,依计行事,内外夹击,狠狠袭杀杨奉军寨!
“马贤侄,你且安心在驿馆住下,静待佳音!”李傕志得意满地对马休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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