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室内死寂无声，唯有那灰烬拼凑出的“雍正在景山”五字，如同鬼魅的箴言，灼烧着每个人的视线。哑巴老太监那无声的惊恐嘶鸣和望向角落的绝望眼神，更添了几分阴森诡谲。
乾隆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渐渐被气流吹散的灰烬，又猛地转向老太监所望的阴暗角落——那里除了堆积的废料和阴影，空无一物。
“装神弄鬼！”乾隆猛地一挥袖，试图驱散心中那丝莫名的寒意，声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张声势，“朕乃真龙天子，岂惧这些宵小伎俩！坐标已得，立刻出发！”
他不再看那灰烬，也不再理会颤抖的老太监，命令侍卫押上胤禵和乔引娣，循着血泪铀矿所示坐标方向，强行推开丹室另一侧一扇更为隐蔽、几乎与石壁融生的铁门。
门后并非通道，而是一个不大的石台。石台下，竟然是一片广阔的地下暗河！
河水并非之前尸河的荧光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沉重的、流速缓慢，粘稠如浆，散发出浓烈刺鼻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气味——是水银！大量的水银汇聚成的河流！
而在石台边，系着一艘仅容四五人的小舟。舟体材质奇特，非木非铁，呈现暗沉的银灰色，触手冰凉沉重，竟似某种抗腐蚀的合金铸造，与水银河面相接却毫不变色。
“皇上，这……”
侍卫面露难色，水银剧毒，蒸气可致人死命，这舟能否渡人？
乾隆却眼神狂热，他认得这种合金，内务府秘档中有过记载，前朝皇室偶用此金打造特殊容器，以应对某些极端环境。2
“无妨！此舟正是为此河而造！上舟！”
他率先踏上小舟，舟身微微一沉，却稳如磐石。侍卫只得将虚弱的胤禵和乔引娣推上舟，最后两名侍卫也战战兢兢地跟上，老太监则被弃于岸边，眼神空洞地望着他们。
一名侍卫尝试解开缆绳，却发现缆绳早已与水银河水汽腐蚀在一起，用力一扯竟直接断裂。小舟晃动着，缓缓漂向水银河中心。
舟一离岸，更为浓烈的水银蒸气便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感。众人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恶心，视野开始模糊、重影，呼吸也变得困难。
“掩住口鼻！”
乾隆急令，自己也用袖袍捂住嘴，但效果甚微。水银无孔不入，那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毒雾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们的神智。
小舟无声地在粘稠的银白色河面上滑行，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只有水银河自身散发的微弱惨淡反光，映照出几张逐渐失去血色的、神情恍惚的脸。
乔引娣感到天旋地转，恶心感一阵强过一阵。她紧紧扶着船舷，指甲掐进那冰冷的金属中，努力保持清醒。
她看向身旁的胤禵，他低垂着头，似乎已完全昏迷，裂纹下的脸庞惨白如纸。她又看向乾隆，他虽强自镇定，但眼神也已开始涣散，呼吸急促。
就在这时，乔引娣的视野边缘猛地扭曲了一下！
她似乎看到，前方那浓重的水银雾气中，缓缓凝聚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瘦削，穿着熟悉的明黄常服，背对着她，负手立于水面之上，仿佛在凝视着河底深处。
雍正皇帝！
乔引娣猛地咬住舌尖，剧痛让她短暂清醒。是幻觉！一定是水银蒸气致幻！
可那幻影如此清晰，甚至能看清他衣袍上的龙纹细节。幻影缓缓转过头，侧脸冷峻，目光却空洞无物，他抬起手，并非指向任何方向，而是直直地指向脚下那深不见底的、银白色的河床！
“……箱……沉……”
一个极其模糊、仿佛来自遥远水底的声音，直接钻入乔引娣的脑海，而非通过耳朵！
她猛地顺着那幻影所指的方向看去——透过重重银雾和粘稠的河水，在那光线难以触及的河床深处，似乎真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影静静卧在那里！像是一口沉没的巨箱，或者……一口棺椁？
“皇……皇上……”乔引娣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指向那个方向。
乾隆和其他人也恍惚地顺着她所指看去。在水银蒸气的共同作用下，那幻影和河底沉箱的景象，似乎也模糊地映入了他们的视野！
“皇阿玛？！”乾隆失声惊叫，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变调，“那……那是什么？！河底有东西！”
两名侍卫也瞪大了眼睛，面露骇然。
那雍正幻影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变得透明，最终消散于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但那河底巨大的沉箱黑影，却在众人被毒雾侵蚀的视网膜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捞上来！给朕把那东西捞上来！”乾隆猛地抓住船舷，对着河底声嘶力竭地吼道，完全失了帝王冷静。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与他刚才看到的灰烬信息有关！“雍正在景山”！难道是以这种方式“在”？！
“皇上！不可！水深且毒，根本无法打捞！”侍卫惊恐地劝阻。
“废物！”
乾隆暴怒，竟一把夺过一名侍卫腰间的绳索，试图亲自抛掷打捞。舟身因他的动作剧烈摇晃起来，溅起粘稠沉重的水银液滴！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一直低垂着头的胤禵，那双紧闭的眼睛，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那只垂在身侧、布满裂纹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与河底某种强大的共鸣。
而乔引娣，在极度的晕眩和幻觉中，却仿佛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极轻极淡，如同叹息，消散在水银毒雾里：
“……非……箱……乃……镜…………”
是胤禵的声音？还是又一个幻觉？
舟还在晃荡，乾隆仍在癫狂地试图打捞，侍卫手忙脚乱地阻止。水银毒雾越来越浓，视野彻底扭曲，每个人的理智都在崩溃的边缘。
那河底的巨大黑影，如同一个沉默的恶魔，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汞河之底，等待着最终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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