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景琰的怒火在紫宸殿内回荡，旨意一下，整个京师为之震动。大理寺、刑部、京兆尹三司长官不敢怠慢，立刻联合办案，五城兵马司更是倾巢而出，在全城进行了一场雷声大雨点也不小的搜捕“悍匪”行动。一时间，京中气氛肃杀，各大衙门口车马络绎不绝，一副不查出真凶誓不罢休的架势。
然而，真正的核心圈层都心知肚明，这注定是一场不会有结果的调查。那些杀手的尸体和证物被迅速收走，所谓的勘察、讯问，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演给朝臣、演给百姓，更是演给李默看。
午时正刻，文渊阁值房
林相林文正与几位清流官员正在用工作餐，席间气氛微妙。
一位御史低声感慨：“陛下此次……倒是难得的强硬。看来对那李默，确是圣眷正浓。”
另一位侍郎却微微摇头：“圣眷是假，权衡是真。陛下这是在敲山震虎，但未必真想把虎打死。那腰牌……呵，最后怕是又会推到哪个‘已故逆党’或者‘北戎细作’头上去。”
林相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闻言放下调羹，淡淡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自有圣裁。我等臣子，恪尽职守，静观其变便是。”他心中明镜一般，皇帝此举，既安抚了李默，警告了太子，又维持了朝局表面平衡，帝王心术，运用得炉火纯青。至于真相？在皇权稳固面前，真相从来都不重要。
未时末刻，东宫
太子萧桓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前是来自皇帝的申饬手谕。手谕中并未明指夜袭之事，却严厉斥责他“身为储君，不识大体，不修仁德，纵容下属，滋扰贤良，致使物议沸腾，朝纲受损”，罚其闭门读书一月，抄写《资治通鉴》治国篇百遍。
这处罚，相较于“刺杀侯爷、摧毁军工”的严重性，简直轻如鸿毛。但太子跪在那里，脸色却比受到重罚更加难看。这轻飘飘的申饬，比任何严惩都更让他感到羞辱和恐惧。父皇什么都知道了，却选择用这种方式保全他，这并非宽容，而是失望，是一种近乎放弃的冷漠！他太子之位的根基，正在父皇心中悄然松动。
“李默……李默！”太子回到内殿，挥退左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暴怒与怨恨，将满架的古董珍玩砸得粉碎。喘息稍定，他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既然你逼我至此，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传令给‘影煞’，之前的计划取消。给我想办法，从李默身边人下手……那个老管家，或者他那个宝贝母亲……我要让他痛不欲生！”
申时正刻，积善堂书房
李默接到了宫中太监传来的口谕，陛下温言安抚，赏赐了不少压惊的药材绸缎，并重申已严令三司彻查，定会保障侯爷安全云云。语气亲切，却绝口不提调查进展。
福伯在一旁听着，忧心忡忡：“少爷，陛下这……”
“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李默打断他，神色平静。他从未指望能凭此事扳倒太子，皇帝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能换来明面上的安抚和一队禁军护卫（虽更多是监视），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经此一事，太子短期内应不敢再动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这为他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别院那边情况如何？”
“伤员都已妥善安置，抚恤银也发下去了。工匠们受了些惊吓，但王铁锤和陆七他们还好，已经又开始忙活了。就是……”福伯迟疑了一下，“就是陆七先生，好像对少爷您用的那根‘铁管子’特别感兴趣，问了好几次……”
李默眼神微凝。火门枪的首次实战暴露，果然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尤其是陆七这种技术狂热者。
“告诉他，时机未到，让他先专心于眼前之事。”李默吩咐道，“增调的禁军到了吗？如何安置？”
“到了，一队五十人，带队的是个姓王的校尉。老奴按您的意思，将他们安置在前院厢房，并未让他们接近后院和别院。只是……日常用度又是一笔开销。”
“无妨，该花的钱不能省。让他们负责外围警戒即可。”李默沉吟片刻，“福伯，经此一事，我们的弱点也暴露了。别院的防卫还是太薄弱。从今日起，你暗中物色一批可靠的护院，要身家清白、最好有军旅经历、手脚功夫硬朗的。待遇从优，但背景必须查清楚。”
酉时末刻，密室暗影
京城某处不为人知的密室内，灯光昏暗。
一个声音沙哑地响起：“……事情办砸了。目标早有准备，我们的人折了几个，‘影煞’的人也失手了。”
另一个阴沉的声音道：“废物！萧桓那个蠢货，就知道蛮干！打草惊蛇！如今皇帝插手，李默必定更加警惕！”
“现在怎么办？那‘火寸’的线索又断了。上面催得紧。”
阴沉声音沉默片刻：“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李默不是缺钱吗？不是想找工匠吗？想办法，把我们的人塞进去！从他内部打开缺口！还有，那个陆七……查得怎么样了？”
“此子背景极其干净，像是被人精心处理过。但他表现出来的学识，绝非寻常。怀疑与前朝‘天工苑’或墨家遗脉有关。”
“继续查！必要时，可以接触一下。或许……他能成为一颗更好的棋子。”
戌时正刻，李默的思虑
书房内，李默独自对着跳跃的烛火。桌上是别院工匠的名册，他的目光在“陆七”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很久。
白铜知识、超常的悟性、对火器的异常兴趣、过于“干净”的背景……这个年轻人身上迷雾重重。他是谁的人？目的何在？那份神秘纸条警告“内有鬼魅”，是否指的就是他？
但另一方面，陆七的才华又是实实在在的，他的许多奇思妙想甚至能给自己带来启发。不用他，别院的进展会慢很多；用他，却如同怀抱荆棘。
还有那“军中旧人”的警告。此次袭击的杀手，手法狠辣，配合默契，确实透着军中的痕迹。是太子能动用的军中力量？还是另一股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与父亲当年的旧案是否有关？
重重迷雾笼罩四周，每走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李默深吸一口气，将名册合上。无论如何，发展自身实力才是根本。只有手握足够的力量，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站稳脚跟，才能去揭开那些深藏的谜底与仇怨。
他提笔，开始重新规划别院的安全布局和接下来的研发重点。火门枪的暴露，意味着火器研发必须更快地提上日程，但相应的保密和防护措施，也必须同步升级。
长夜漫漫，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孤寂，却也透着一种不容摧折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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