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浓重,湿冷地贴在脸上,像是死人冰冷的手。林枫带着王栓子等十来个还能动弹的北营弟兄,沿着昨日才走过的、血迹未干的山道,再次朝着洄水湾方向疾行。
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一夜激战的疲惫还未消退,新的、更诡异的命令又压了下来。洄水湾信使被杀,“货”被劫,还牵扯到了金人?这潭水越来越浑,也越来越凶险。
柳娘子那句“格杀勿论”还在耳边回响,冰冷而血腥。林枫心里清楚,这不仅仅是调查,更是一次忠诚和能力的残酷测试。办好了,或许能在黑风寨真正站稳脚跟;办砸了,或者查出什么不该查的…下场恐怕比死在王禀刀下更惨。
“队副…金人…真…真是金狗插手了?”一个年轻弟兄声音发颤,腿肚子都在抖。金兵的凶残,在北地早已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传说。
“闭嘴!”王栓子低声呵斥,尽管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队副自有分寸!管好你的刀,别到时候尿裤子!”
林枫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他心里同样翻江倒海。金人…如果真是金人动手劫了“货”,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刘扒皮、柳娘子这条线,牵扯的深度和危险性远超想象!王禀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他昨夜进攻黑风寨,是真的为了剿匪,还是…为了灭口或抢夺这条线?
信息太少,迷雾重重。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
一个多时辰后,洄水湾那片死寂的河滩再次出现在眼前。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坍塌的码头、嶙峋的怪石和冰封的河面,平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昨日的战场还没来得及彻底清理,几具黑衣人的尸体歪倒在地上,覆着一层白霜,凝固的血液将雪地染成暗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焦糊味。
“散开!警戒!”林枫低喝,手下弟兄立刻呈扇形散开,弓弩上弦,紧张地注视着四周的芦苇荡和乱石滩。
林枫带着王栓子,小心翼翼地向码头区域靠近。那里是信使最后出现的地方。
码头石墩下,一片狼藉。积雪被踩得稀烂,有明显的搏斗痕迹。一具穿着宋军驿卒号衣的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支羽箭,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正是昨日那个报信的骑手。
“是咱们的人…”王栓子蹲下身查看,声音低沉,“一箭穿心…好狠的手法。”
林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除了驿卒的尸体,附近还有两三具黑衣人的尸体,死状各异,显然经历过一场短暂的激烈搏斗。
“搜仔细点!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林枫下令。
弟兄们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查尸体和周围的地面。
林枫走到那驿卒尸体旁,仔细观察。箭矢是常见的宋军制式箭,看不出特别。致命伤只有这一处。他蹲下身,掰开死者紧握的手掌——里面空空如也。
“东西被抢走了。”林枫沉声道。无论是文书还是信物,显然都已不在死者身上。
“队副!这边!”一个弟兄在几步外喊道。
林枫快步走过去。只见那弟兄从一具黑衣人尸体下,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狭长,带有明显的弧度,刀柄上刻着古怪的兽头纹饰!
“这…这不是咱们的刀!”王栓子倒吸一口凉气。
林枫接过弯刀,入手沉重,刀刃寒光闪闪,带着一股子蛮荒的杀气。这种刀…他在边军时见过图样,是金国精锐骑兵常用的近战兵器——弯刀!
金人!真的是金人动手了?!
“还有这个…”另一个弟兄从乱石缝里抠出一枚小小的、三角形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扭曲的、像是狼头的图案。
林枫接过铁牌,入手冰凉,那狼头图案狰狞凶戾,绝非中原样式。
金人的身份信物?!
证据似乎确凿无疑!是金人劫杀了信使,抢走了“货”!
但…林枫眉头却越皱越紧。太明显了!弯刀、信物…就这么遗落在现场?金人行事如此不谨慎?像是…故意留下的?
“队副,看这里!”王栓子突然指着地面一处被踩乱的雪窝。
林枫凑过去,只见雪窝边缘,有一个模糊的、但依稀可辨的脚印——靴底的花纹,是宋军制式军靴的纹路!而且尺寸不小,绝非普通金兵或黑衣人所有!
除了金人,还有宋军在场?!或者…是伪装?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整个现场。搏斗范围不大,持续时间短。驿卒是被精准射杀,黑衣人则死得混乱…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灭口!这不是抢劫,是灭口!有人要掐断这条线!金人的痕迹,是嫁祸!
谁会这么做?王禀?他刚进攻黑风寨失败,转头就来洄水湾灭口?时间上来得及吗?还是…黑风寨内部有人勾结外人?
“队副…现在咋办?”王栓子看着地上的弯刀和铁牌,声音干涩,“真是金狗…咱们…”
林枫没有回答,他快步走到河边,蹲下身,仔细观察冰面上的一些痕迹。有几处冰面被砸裂,像是重物坠落…还有…马蹄印?不止一匹马!有些蹄印较深,有些较浅…
他猛地抬头,望向河对岸那片茂密的枯芦苇荡。雾气缭绕,看不清虚实。
“栓子,带两个人,从左面绕过去,摸一下对岸那片芦苇荡。”林枫压低声音,“小心点,可能有埋伏。”
王栓子脸色一白,但还是咬牙点头,点了两个弟兄,猫着腰,沿着河滩向下游迂回过去。
林枫则让剩下的人提高警戒,自己则再次仔细勘查码头附近,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突然,他在一处石缝里,看到了一点反光!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拨开积雪和枯草——一枚被踩扁了的、黄澄澄的铜扣!是宋军军官皮甲上常见的样式!
王禀的人?!他们真的来过?!
就在这时!
“咻——噗!”
对岸芦苇荡中,一支冷箭毫无征兆地射出!目标直指正在河滩上勘查的一名北营弟兄!
“小心!”林枫厉声警告,同时猛地扑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弟兄惨叫一声,肩胛被箭矢洞穿,踉跄倒地!
“敌袭!隐蔽!”林枫大吼,一把将受伤的弟兄拖到石头后面!
几乎同时,对岸芦苇荡中响起一片弓弦震响!十数支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叮叮当当地打在众人藏身的乱石上!
“操他娘!真有埋伏!”王栓子在对面河滩也被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破口大骂。
林枫靠在石后,脸色铁青。果然有埋伏!而且用的是宋军制式弓弩!是王禀的人?他们没走?一直在等?!
“栓子!能看清多少人吗?”林枫高声问道。
“看不清!芦苇太密!至少十几个弓手!”王栓子吼道,“妈的!压得我们过不去!”
林枫心念急转。对方占据地利,弓弩犀利,硬冲过去必然损失惨重。而且…他们似乎只是想阻滞,并非要全歼?
为什么?拖延时间?还是…另有目的?
“队副!咱们被堵在这了!怎么办?”一个弟兄焦急地问。
林枫目光扫过受伤呻吟的弟兄,又看向对岸那片杀机四伏的芦苇荡,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不急。”他声音低沉,“他们不想我们过去,我们就偏要过去看看,那芦苇荡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示意众人稳住,然后对王栓子喊道:“栓子!扔火把!烧了那片芦苇!”
王栓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好嘞!”
他们随身带着火折子和浸了油脂的布条,很快弄出几个简易火把。
“扔!”
几个火把划着弧线,扔向对岸的芦苇丛!冬季芦苇干燥,遇火即燃,很快冒出浓烟,火势开始蔓延!
“咳咳!妈的!”对岸传来气急败坏的咳嗽和咒骂声!埋伏者的阵脚顿时有些慌乱!
“弓手掩护!栓子!带人涉水过河!抢占对岸!”林枫抓住机会下令!
北营的弓手立刻冒死探身,向对岸冒烟处抛射箭矢!虽然准头不佳,但起到了很好的骚扰作用!
王栓子一咬牙,带着两个弟兄,跳下冰冷的河滩,踩着薄冰和河水,拼命向对岸冲去!
对岸的箭矢变得稀疏混乱起来!显然埋伏者没想到林枫如此果断放火,又被烟雾干扰了视线!
很快,王栓子三人成功冲上对岸,拔出刀剑,杀入起火的芦苇荡!
“跟我上!”林枫见状,留下两人照顾伤员,亲自带着剩余人马涉水过河支援!
对岸芦苇荡中传来激烈的兵刃碰撞声和惨叫声!烟雾弥漫,看不清具体战况!
林枫冲上岸,挥刀劈开燃烧的芦苇,只见王栓子正和一个穿着宋军号衣的汉子缠斗在一起!那汉子身手不弱,但被烟熏火燎,显得有些狼狈周围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有宋军,也有…穿着黑衣的!
混编部队?!林枫心中更惊!
“杀!”林枫加入战团,刀势凌厉,很快与王栓子合力将那宋军军官逼得连连后退!
那军官见大势已去,虚晃一刀,扭头就想往芦苇深处跑!
“哪里走!”林枫早防着他这一手,一脚踢起地上一把弯刀,精准地砸在对方腿弯!
军官惨叫一声,扑倒在地!王栓子立刻扑上去,用刀抵住他的喉咙:“别动!”
战斗很快结束。埋伏者死的死,逃的逃,被抓活口只有这军官一人。
火势还在蔓延,浓烟滚滚。
“撤!先回对岸!”林枫下令。
众人押着俘虏,迅速退回洄水湾码头一侧。
林枫让人看管好俘虏,自己则再次环视这片狼藉的河滩。火光和烟雾对岸,之前的勘察被打断,但一些线索已经浮现。
宋军和金人(或伪装者)混合的伏兵…被灭口的信使…遗落的弯刀和宋军扣子…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自导自演!有人杀了信使,抢了货,然后嫁祸给金人!目的呢?搅浑水?掩盖真相?还是…想挑起黑风寨和金人的冲突?
王禀?他有动机,也有能力。但…会不会太明显了?
林枫走到那名被俘的宋军军官面前。那人三十多岁年纪,面色狠戾,虽然被擒,却毫无惧色。
“谁派你来的?”林枫冷声问。
军官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哼!要杀便杀!爷爷皱下眉头不算好汉!”
“王禀的人?”林枫盯着他的眼睛。
军官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冷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们这些投敌的叛匪,迟早被朝廷大军碾碎!”
林枫心中疑窦更深。这态度…不像是王禀的死士,倒像是…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他不再废话,对王栓子使了个眼色。
王栓子会意,一把扯开军官的衣襟搜查。很快,从他贴身处摸出一块小小的铜牌——并非军牌,而是一面刻着复杂云纹和“巡”字的令牌!
巡边司的令牌?!林枫瞳孔骤缩!王禀竟然能动用巡边司的人来做这种灭口的勾当?!他背后的人能量到底有多大?!
军官见令牌被搜出,脸色终于变了变,咬牙道:“…你们…惹上大麻烦了!”
林枫掂量着这块沉甸甸的令牌,心中寒意更盛。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队副!有发现!”一个负责清理战场的弟兄突然喊道,他从一具黑衣人尸体怀里,摸出了一封被血浸透大半的密信!
林枫快步过去,接过密信。信纸粗糙,字迹潦草,用的是暗语,但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关键词——“…朔日…三峰山…丙字货…交接…”、“…疑有变…速查…”、“…王…不可信…”
断断续续的信息,却如同惊雷炸响!
三峰山!丙字货!王…不可信?!
这信…是遇害信使要送出的?还是黑衣人身上的?内容似乎指向下一次交接地点和…对王禀的怀疑?!
林枫猛地抬头,看向那名巡边司军官,眼神锐利如刀:“这信…是什么意思?三峰山要交接什么?王禀怎么了?!”
军官看到那封信,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地一咬牙!嘴角溢出一股黑血!眼睛瞬间瞪大,身体抽搐了几下,竟直接服毒自尽了!
“操!”王栓子吓了一跳。
林枫脸色难看至极。灭口!又是灭口!这军官宁死也不敢透露半分!背后的黑手,到底有多可怕?!
他攥紧了那封血淋淋的密信和冰冷的巡边司令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洄水湾的水,比想象中深得多!金人、王禀、巡边司、神秘的丙字货…这一切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足以掀翻整个北地的阴谋!
而他和黑风寨,已经被卷入了风暴中心!
“队副…现在…咋办?”王栓子看着地上自尽的军官和那封诡异的密信,声音发颤。
林枫沉默良久,缓缓将密信和令牌收起,目光投向黑风寨的方向,眼神幽深冰冷。
“清理现场,带上所有证据和弟兄们的遗体…”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回寨!禀报寨主!”
真相或许恐怖,但唯有揭开它,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这场赌局,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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