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忠义堂出来,午后的阳光刺得林枫眼睛微眯。他站在石阶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马粪和木柴烟味的空气,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
第一步,算是踩稳了。柳娘子给了机会,也给了枷锁。老鱼嘴的任务是试金石,赵横是拴在脖子上的链子。
他走下台阶,没理会身后忠义堂里可能投来的各种目光,径直朝着寨子西侧那排破木屋走去。脚步沉稳,背脊挺直,尽管腹中饥饿,衣衫褴褛,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刀。
回到北营的“驻地”,王栓子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期待。
“队副,咋样?那娘们没为难你吧?”王栓子急声问。
“给了个活儿。”林枫言简意赅,“明天一早,去老鱼嘴接一批货。赵横‘配合’咱们。”
“赵横?!”王栓子脸色一变,“那狗日的肯定没安好心!”
“我知道。”林枫冷笑,“正好,让他带路认认人。”
他扫了一眼众人:“栓子,挑五个手脚利索、脑子灵光的弟兄,明天跟我去。其他人留守,照顾好山猫。”
“就…就六个?”王栓子愕然,“赵横那王八蛋肯定带不少人!”
“人多碍事。”林枫目光幽深,“咱们是去接货,不是去打仗。精干点,反而安全。”
他不再多解释,吩咐道:“去找钱先生领些干粮和箭矢,就说寨主吩咐的。栓子,你亲自去,机灵点,看看库房啥情况。”
“明白!”王栓子重重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林枫又对瘦猴道:“猴子,去弄点干净布和热水来,再试试能不能搞到点金疮药,山猫的伤不能拖。”
瘦猴应声而去。
林枫则走进暂时安置山猫的屋子。山猫依旧昏睡,脸色苍白,呼吸微弱。林枫探了探他的额头,依旧滚烫。伤口虽然简单处理过,但缺乏药物,感染恐怕还在加重。
必须尽快搞到药!林枫握紧了拳头。这次任务,或许是个机会。
傍晚,王栓子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他只领到十块硬得硌牙的粗粮饼和二十支粗制滥造的箭矢,库房管事的态度倨傲,百般刁难。
“队副,那帮孙子根本瞧不起咱们!”王栓子忿忿道。
“正常。”林枫面无表情地接过饼子和箭,“饿不死就行。看到什么了?”
“库房守得挺严,东西不少,但看管的都是柳娘子的亲信,外人根本靠不近。”王栓子压低声音,“我还瞅见赵横那厮从后门溜进去,跟管事的嘀咕了半天,肯定没憋好屁!”
林枫点点头,心里有数了。柳娘子看似放权,实则牢牢控制着物资和人员。赵横这些小动作,也在意料之中。
夜里,林枫将王栓子挑出来的五个弟兄叫到跟前。都是以前野猪洼的老底子,身手不错,人也可靠。
“明天的活儿,是接一批要紧货。”林枫目光扫过五人,“但路上不太平,有人不想让咱们顺当。眼睛都放亮些,机灵点,一切听我号令。”
“是!队副!”五人低声应道,眼神里既有紧张,也有豁出去的狠劲。
林枫又单独对王栓子交代了几句,王栓子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闪过惊疑和兴奋。
一夜无话。次日天刚蒙蒙亮,寨子里响起集合的号角声。
林枫带着王栓子等五人来到寨门口。赵横已经带着十来个手下等在那里了,个个挎刀背弓,神色不善。看到林枫只带了这么点人,赵横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和放松。
“林队正,架子不小啊,让兄弟们好等。”赵横阴阳怪气道。
“赵头目久等了。”林枫淡淡回了一句,翻身上了寨子配给的一匹瘦马,“出发吧。”
赵横冷哼一声,一挥马鞭:“走!”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气氛微妙地驶出寨门,沿着崎岖的山道,朝着老鱼嘴方向行去。
老鱼嘴是洄水下游一处荒废的河湾,因河道在此急转,形似鱼嘴而得名。那里乱石嶙峋,芦苇丛生,地形复杂,极易设伏。
一路上,赵横的人马故意走在前面,不时大声谈笑,言语间对林枫等人多有嘲讽挤兑。林枫面沉如水,不予理会,只是默默观察着地形和赵横等人的举动。王栓子几人则绷紧了神经,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日头升高时,队伍抵达老鱼嘴。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封河滩,四周枯芦苇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荒凉死寂。
“就这儿了。”赵横勒住马,指了指河滩中间一处半塌的旧码头,“信使说在码头石墩下留记号。林队正,带你的人去取吧?”他语气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显然认为这趟差事有蹊跷,想让林枫先去踩雷。
林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翻身下马,对王栓子使了个眼色。
王栓子会意,带着两个弟兄,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向码头摸去。林枫则带着剩下两人,占据了一处稍高的石滩,张弓搭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枯黄的芦苇荡。
赵横和他的人则散漫地留在后面,看似休息,实则隐隐形成了包围态势,堵住了退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河滩上只有风声。王栓子三人已经摸到码头石墩下,开始仔细搜寻。
突然!
“咻——!”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面茂密的芦苇丛中射出,直奔王栓子后心!
“小心!”林枫瞳孔骤缩,厉声警告的同时,手中弓弦震响!
“啪!”他射出的箭矢后发先至,精准地在半空中撞飞了那支偷袭的弩箭!两箭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有埋伏!”王栓子骇然失色,猛地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
“杀!”芦苇丛中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数十个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跃出,手持钢刀劲弩,朝着码头猛扑过来!目标明确,直指王栓子三人!
“敌袭!结阵!”林枫临危不乱,大吼一声,手中弓弦连响,又是两箭射出,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他身边的两个弟兄也立刻张弓射击,暂时阻滞了敌人的冲锋。
后面的赵横等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竟没有反应。
“赵横!还不动手?!”林枫一边射击,一边厉声喝道。
赵横这才如梦初醒,眼神闪烁了一下,才拔刀吼道:“上!给我杀!”
但他手下那十来人动作迟缓,冲杀得毫无章法,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黑衣人主力,更像是在外围虚张声势。
林枫心中冷笑,果然如此!赵横这蠢货,恐怕不止是想看热闹,甚至可能和埋伏者有所勾结!
就这么一耽搁,黑衣人已经冲近了码头!王栓子三人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栓子!向右撤!进乱石堆!”林枫一边射箭掩护,一边大声指挥,同时猛地一夹马腹,竟单人匹马朝着战团直冲过去!
“队副!”手下弟兄惊呼。
林枫充耳不闻,马速极快,眨眼冲近!他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凌空抽刀,如同苍鹰搏兔,一刀劈翻一个正要砍向王栓子的黑衣人!
落地,翻滚,刀光再闪!又一个黑衣人捂着喉咙倒下!
林枫的突然加入和悍勇表现,瞬间打乱了黑衣人的节奏。王栓子三人压力一减,趁机退入旁边的乱石堆,凭借地形勉强抵挡。
“赵横!你他妈看戏呢?!”林枫格开一刀,对着还在外围磨蹭的赵横怒吼。
赵横脸色变幻,一咬牙,终于带人真正加入了战团。有了这十来人加入,局势稍稍稳住。
但黑衣人数量占优,且个个身手不弱,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土匪。林枫这边人少,很快又被压制,陷入苦战。
林枫刀法凌厉,接连砍翻两人,但臂膀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过战场,发现这些黑衣人的攻击很有针对性,主要目标是王栓子他们刚才搜索的码头石墩区域!
他们不是来杀人的,是来抢东西的!或者说,阻止他们拿到东西!
林枫心念电转,猛地格开迎面一刀,对乱石堆后的王栓子大吼:“栓子!东西不在石墩下!在左边第三块卧牛石下面!快!”
王栓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队副的疑兵之计!他立刻配合地大喊一声:“找到了!”作势扑向左边的乱石滩。
围攻的黑衣人果然中计!攻势猛地一滞,部分人下意识地转向王栓子扑去的方向!
“就是现在!杀!”林枫眼中寒光爆闪,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突前,刀光如匹练,瞬间又劈倒一人!
赵横也趁机带人猛攻!黑衣人阵脚顿时有些慌乱!
混乱中,林枫悄无声息地靠近码头石墩,脚尖飞快地拨开积雪和枯草,果然在石墩底部一道裂缝里,摸到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硬邦邦的小物件!
得手了!
他迅速将东西揣入怀中,反手一刀劈退一个冲来的黑衣人,大声道:“东西到手!撤!”
众人且战且退,向赵横人马靠拢。
黑衣人见目标可能已被夺取,攻势更猛,试图拦截。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咻咻咻——!”
一阵密集的箭雨突然从侧后方的山坡上射来!目标却不是林枫等人,而是那些黑衣人!
惨叫声中,好几个黑衣人被射倒在地!
“官兵!是官兵!”黑衣人发出一阵惊惶的呼喊!
只见山坡上,赫然出现数十名穿着宋军号衣的兵士,张弓搭箭,正在一名军官的指挥下,不断射击!
“王…王都头?!”赵横看清那军官面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来的竟然是野猪洼的王禀!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人遭到前后夹击,损失惨重,领头者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唿哨,残余人员迅速退入芦苇荡,消失不见。
王禀并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带着人,缓缓从山坡上压下来,面色阴沉地看着河滩上狼狈不堪的林枫和赵横两伙人。
河滩上,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风声。
林枫心中警铃大作!王禀出现在这里,绝对非同寻常!是巧合?还是…
赵横连滚带爬地跑到王禀马前,噗通跪下:“都头!都头您怎么来了?这些贼人…”
“闭嘴!”王禀冷冷打断他,目光却落在林枫身上,眼神复杂,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林枫…你果然投了贼寇?”
林枫心思急转,抱拳道:“王都头明鉴。属下当日是被奸人所害,不得已突围求生。如今在黑风寨,也只是权宜之计,心中始终念着朝廷。”
“哦?”王禀皮笑肉不笑,“权宜之计?我看你在这黑风寨,混得风生水起啊?连柳娘子都对你另眼相看?”
林枫心中一凛。王禀对黑风寨内部情况如此了解?!
他不动声色:“都头说笑了。属下只为活命。今日幸得都头相救,感激不尽。”
王禀冷哼一声,目光扫过狼藉的河滩和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突然道:“东西呢?”
林枫心中猛地一紧。王禀也知道“东西”?!
他面上露出“茫然”:“东西?都头是指…?”
“少装糊涂!”王禀语气转厉,“刘三私通金狗,转运的机密文书!交出来!”
林枫瞳孔骤缩!王禀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是谁的人?!
电光火石间,林枫做出决断。这东西绝不能交给王禀!
他脸上露出“恍然”和“愤慨”:“原来都头是为追查刘三通敌罪证而来!属下不知此事!方才混乱,并未找到什么文书!想必是被那些贼人抢走了!”
王禀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死死盯着林枫,手缓缓按上了刀柄。
河滩上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赵横吓得瘫软在地。王栓子等人也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哒哒哒…”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见黑风寨方向,烟尘扬起,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领头一袭黑衣,身形矫健,正是柳娘子!
王禀脸色微变,按刀的手缓缓松开,冷哼一声:“哼!算你走运!”
他不再看林枫,对部下挥手:“我们走!”
官兵迅速收队,护着王禀,快速退上山坡,消失在树林中。
片刻后,柳娘子带着数十骑亲卫赶到河滩,看到满地狼藉和伤亡,凤眸中寒光一闪。
“怎么回事?”她声音冰冷,目光扫过林枫和瘫软的赵横。
林枫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禀寨主,属下按令前来接货,遭遇不明身份黑衣人埋伏。苦战之际,野猪洼王禀突然率官兵出现,击退黑衣人,意图抢夺货物,但未能得手。幸得寨主及时来援。”
他隐去了自己找到东西的细节,将矛头引向王禀。
柳娘子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真假。她又看向赵横:“赵横!你说!”
赵横早已吓破胆,语无伦次:“是…是…黑衣人…王都头…他…他…”
柳娘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再理他,目光回到林枫身上:“东西呢?”
林枫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那个油布小包,双手奉上:“幸不辱命。”
柳娘子接过,捏了捏,确认无误,脸色稍霁。她深深看了林枫一眼:“做得不错。伤亡如何?”
“阵亡两人,伤五人。”林枫声音低沉。
柳娘子点点头:“抚恤加倍。伤员带回寨好生医治。清理战场,回寨!”
“是!”
回寨的路上,气氛凝重。柳娘子骑马在前,沉默不语。林枫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王禀的出现,黑衣人的精准埋伏,赵横的异常…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黑风寨乃至忠义社内部,绝非铁板一块!甚至可能…有王禀或者其他势力的眼线!
而怀里那份险些引发血战的“文书”,更是烫手的山芋。它到底是什么?柳娘子会如何处置?王禀绝不会善罢甘休…
前路,杀机更浓了。
林枫握紧了缰绳,眼神却越发坚定。
这潭水越浑,或许…机会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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