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业的丰碑所带来的短暂光环,如同节日夜空中的烟火,绚烂却转瞬即逝,留下的仍是日常的、需要脚踏实地去面对的生活。那场庆祝晚宴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但陆辰轩和林晚星的心,却已被来自大洋彼岸、更沉甸甸的现实牵挂所占据。这份牵挂,无关乎学术荣誉或职业晋升,而是关乎生命本源、无法割舍的亲情,以及随之而来的、中年一代无法回避的责任重压。
一个周二的晚上,波士顿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湿润微凉。家里很安静,辰辰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做作业,陆辰轩在书房处理邮件,林晚星在客厅沙发上翻阅着最新的学术期刊。这时,林晚星的手机响了,是她母亲从国内打来的视频电话。她笑着接通,准备像往常一样聊聊家常。
“妈,吃饭了吗?”林晚星语气轻快。
屏幕那端,母亲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但神色却不像往常那样轻松,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忧虑。“星星啊,吃过了。你爸……他今天去医院复查了。”
林晚星的心微微一紧,坐直了身体:“复查?爸怎么了?上次电话里不是说挺好的吗?”
母亲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他就是一直不肯说,怕你们担心。他那老寒腿,关节炎,这几年越来越重了,特别是变天的时候,疼得下不了楼。今天去医院,医生看了片子,说关节磨损很厉害,有积液,建议要做理疗,严重的话可能……可能要考虑置换手术了。”
画面晃动,镜头转向坐在沙发上的林父,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镜头摆手:“没事没事,星星,别听你妈瞎说,就是老毛病,医生喜欢吓唬人。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操心我。”
但林晚星清晰地看到父亲眉宇间隐忍的痛苦,以及他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鼻子瞬间就酸了。父母总是报喜不报忧,这份“懂事”,反而让她更加愧疚和心疼。
几乎就在同一天稍晚些时候,陆辰轩也接到了父亲从国内打来的电话。通常父亲很少主动打越洋电话,多是母亲唠叨,父亲只在旁边插几句话。这次,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辰轩,没打扰你工作吧?”
“没有,爸,您说。”陆辰轩放下手中的鼠标,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你妈前段时间不是去做了个全面体检吗?今天结果大部分出来了,别的都好,就是……心脏彩超有点问题。医生说是什么‘主动脉瓣轻度钙化伴关闭不全’,建议定期复查,注意观察,如果加重了,可能……也是个麻烦事。”陆父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但“心脏”、“瓣膜”、“麻烦”这些词,像小锤一样敲在陆辰轩的心上。
“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的?要不要把报告发给我看看?我在美国这边找专家咨询一下!”陆辰轩的声音不由得急促起来。
“你先别急,”陆父安抚道,“医生说目前问题不大,很多老年人都有,注意血压、别劳累、定期检查就行。你妈她心大,没当回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们有个数。”
话虽如此,陆辰轩却无法轻松。他知道,父亲性格内敛坚韧,不到一定程度绝不会主动提起。 “主动脉瓣钙化” 这个词,在他这个搞科研的人听来,带着不容小觑的风险意味。他眼前仿佛出现母亲日渐佝偻的背影和父亲强作镇定的面容,一种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万里之遥,他甚至连陪父母去一次医院都做不到。
那个晚上,家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夫妻二人在客厅里,交换了各自父母的情况,心情都沉甸甸的。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IEEE获奖通知和《科学》子刊的录用邮件,那些代表事业成功的符号,此刻在父母健康的现实问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爸的腿……这么严重了,他们居然一直瞒着我们。”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哽咽和自责,“我们离得这么远,什么都帮不上。”
“我妈的心脏也是,”陆辰轩揉着眉心,疲惫地说,“每次打电话都说好好好,谁知道背后藏着这么多事。我们……太不称职了。”
成功的喜悦被巨大的担忧和愧疚彻底冲散。他们意识到,在追逐个人事业和经营小家庭的同时,远方的父母正在不可逆转地老去,而他们能做的,却少之又少。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焦虑,在中年时期变得格外尖锐。
接下来的几天,这种牵挂像背景音一样,持续萦绕在他们心头。工作时会走神,忍不住搜索关于老年人关节炎治疗和心脏瓣膜病的权威信息和最新疗法;吃饭时会想起父母的口味,担心他们饮食是否均衡;晚上和父母视频时,会格外仔细地观察他们的气色和精神状态,试图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中捕捉任何细微的健康信号。父母越是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别担心”,他们内心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要不……把爸妈接过来?”一天晚上,陆辰轩再次提起这个盘旋已久的念头,“在美国,医疗条件好些,我们也能就近照顾。”
林晚星沉默了片刻,理性地分析着现实的障碍:“接过来……谈何容易。首先是签证,长期居住很难。其次是医保,他们的年龄和健康状况,买商业保险非常昂贵,而且很多病不保。最重要的是,他们愿意来吗?语言不通,没有朋友,生活习惯完全不同,在这里他们会很孤独的,反而可能不利于身心健康。”
陆辰轩叹了口气,他知道林晚星说得对。让年迈的父母在暮年离乡背井,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未必是孝顺,可能是一种折磨。可是,留在国内,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那种悔恨将无法弥补。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局。
就在这种焦虑持续发酵时,一周后的一个凌晨,波士顿天色未亮,陆辰轩的手机尖锐地响起,打破了黎明的寂静。是母亲打来的越洋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惊慌:
“辰轩!你爸……你爸他凌晨突然胸口闷痛,喘不上气,浑身冒冷汗!救护车刚把他送到医院急诊了!医生正在检查,说是……说是怀疑是急性心梗!怎么办啊辰轩!我好害怕!”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夹杂着救护车的余音和医院的广播声。陆辰轩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彻底清醒,心脏狂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妈!您别慌!冷静!告诉我哪家医院!我马上订机票回去!最快的一班!”他强迫自己用最镇定的语气安抚母亲,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林晚星也被惊醒,听到对话,脸色瞬间煞白,立刻起身打开灯,开始用手机查询最早的回国航班。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珍贵又无比残酷。万里之遥,生死时速。事业的丰碑、青春的烦恼,在至亲生命的脆弱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远方的牵挂,从未像此刻这样,化作一条紧绷的、勒得人喘不过气的绳索。陆辰轩握着手机,听着母亲无助的哭泣,看着林晚星焦急查询航班的身影,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必须立刻行动的紧迫感,将他紧紧包裹。他必须回去,立刻,马上。而回去之后,面对父亲的病情,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难题,他还没有任何头绪。悬念,如同病房外闪烁的急救灯,悬在心头,冰冷而沉重。
喜欢予你十年盛夏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予你十年盛夏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