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楚南市，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最后一丝不肯退却的燥热。楚南大学的青云湖畔垂柳依依，湖面波光粼粼。碎金般的光斑随着微风跳跃，这里曾是情侣们最爱的约会圣地。
但此刻对李啸而言，这湖光山色每一帧都像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他站在柳树下，看着面前这个让他魂牵梦萦了整整一年的女孩——孟婉婷。
孟婉婷是楚南大学艺术系的系花，人如其名，身姿婉约，亭亭玉立。一身淡黄色的连衣裙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愈发通透。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美，是真的美。
可她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捅进了李啸的心窝。
“李啸，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孟婉婷的声音很好听，清脆如银铃，但此刻听在李啸耳中却比指甲划过玻璃还要刺耳。他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一时间竟有些失聪。
“为……为什么？”李啸的嘴唇有些哆嗦。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发出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婉婷，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你说，我改，我什么都愿意为你改。”
为了追她，他这一年几乎有求必应。她随口说一句某品牌的限量款包包好看，他第二天就翘课去专卖店排队；她说想看演唱会，他立马就去找黄牛买前排的票；她说手机旧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最新款的旗舰机送到她手上。
他以为，自己的一片真心总能捂热这块美玉。
孟婉婷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她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漠。
“你做得很好，”她淡淡地开口，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诮，“好得像一条……嗯，听话的狗。”
“轰！”
李啸的脑子彻底炸了。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脸涨得通红，不是羞涩，是极致的愤怒和屈辱。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孟婉婷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声音陡然拔高了些许。那张美丽的脸蛋也因为嫌恶而微微扭曲，“李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你爸妈离婚了，除了每个月给你打点钱，谁管过你？你以为你装成一副富二代的样子，就能混进我们的圈子了？”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刻薄的言语如连珠炮般射出。
“我那些姐妹，哪个男朋友不是家里开公司，就是有自己的产业。你呢？靠着你爸妈那点‘丰足’的生活费？我听说了，你为了给我买那个‘星辰之泪’的项链，把你一年的生活费都花光了，对吧？”
李啸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还不止吧？”孟婉婷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充满了恶毒的快意，“听说，你连支付宝里的‘花呗’都透支完了？额度五万，全空了？呵，真是可笑。一个连下个月饭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穷光蛋，还学人家追女孩子？”
这件事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压在他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他不知道孟婉婷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李啸惨白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孟婉婷知道自己说中了，脸上的鄙夷更浓了。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吧？别天真了。跟你在一起不过是看你出手还算大方，能满足我一点小小的虚荣心而已。现在你没钱了，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她说着，从自己那精致的香奈儿包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仿佛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
“所以李啸，收起你那廉价的深情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别再来烦我。”
说完，她将那团湿纸巾随手扔在地上，转身踩着优雅的步伐毫不留恋地离去。那背影决绝得像是一把利刃，彻底斩断了李啸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柳树还是那棵柳树，湖水还是那片湖水。
可李啸的世界却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屈辱、愤怒、不甘、悔恨……种种情绪像是翻江倒海的巨浪，反复冲刷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想大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追上去质问，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付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原来他视若珍宝的爱情，不过是建立在金钱之上的海市蜃楼。
“滴滴……”
手机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来自支付宝的催款通知。
“尊敬的用户，您的‘花呗’账单本月应还5000元，已逾期一天，请尽快处理，以免影响您的信用……”
信用？
李啸惨然一笑，他现在还有什么信用可言？
他点开自己的账户余额，上面一串鲜红的数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00
父母这个月打来的生活费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见底了。他现在全身上下摸遍了所有的口袋，只找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几个钢镚，加起来不到十块钱。
巨大的财务压力和情感上的致命打击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沿着湖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神空洞，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周围路过的情侣嬉笑打闹，那些幸福的画面此刻都变成了对他最残忍的凌迟。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长椅上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
他恨孟婉婷的拜金和无情，更恨自己的愚蠢和天真。
就在他沉浸在无尽的绝望中时，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抬头。
接着一张柔软的纸巾被一只干净的手轻轻递到了他的眼前。
他依旧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那只手的主人是谁。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同情。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很有耐心，就那么静静地举着。
过了许久李啸才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
一张清秀而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女孩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一个清爽的马尾，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的眼睛不算大但很亮，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此刻正带着一丝担忧和关切静静地看着他。
是她？
李啸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曾璇。
他的邻家小妹。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后来李啸家搬走联系就少了。上了大学后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因为不在一个系也很少碰到。在他的记忆里曾璇一直是个安静、内向甚至有些不起眼的女孩，学习很好总是默默地跟在别人身后。
他没想到会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遇见她。
更没想到递上纸巾的会是她。
“给。”曾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李啸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过了那张纸巾。他胡乱地擦了擦脸，才发现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谢谢。”他低着头声音嘶哑。
曾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没有追问没有劝慰就只是那么安静地陪着。
这种无声的陪伴反而让李啸那颗狂躁而痛苦的心得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宁。
又过了许久李啸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站起身对着曾璇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没事了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等等。”曾璇却叫住了他。
李啸回头看到曾璇从口袋里掏了掏然后摊开手掌。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枚一元钱的硬币。在夕阳的余晖下那两枚硬币反射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这个……给你。”曾璇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看到你好像很难过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这两块钱你去买瓶水喝吧。”
李啸看着那两枚硬币愣住了。
他想起了孟婉婷那张扔在地上的湿纸巾想起了她那句“廉价的深情”。
什么是廉价？什么是珍贵？
他为了一个女人豪掷千金透支未来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羞辱和鄙夷。
而此刻一个几乎被他遗忘的邻家小妹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递上了自己仅有的两元钱。
这两块钱仿佛有千斤重压得李啸的眼眶再次发酸。
这不仅是两块钱这是在他被全世界抛弃时仅有的一丝温暖。
这是他那早已碎裂一地、所剩无几的尊严。
他没有拒绝伸出手从曾璇的手心接过了那两枚硬币。硬币上还残留着她手心的温度。
“谢谢。”这一次李啸说得无比真诚。
他看着曾璇这个在他生命中如同小透明一样的女孩第一次认真地记住了她的样子。
曾璇看到他收下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他笑了笑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她便转身融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李啸攥着那两枚滚烫的硬币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人生似乎已经跌到了谷底。
但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这两块钱的推动下开始缓缓转向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向。
一个足以颠覆他乃至整个世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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