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紧，带着哨音掠过宫殿的飞檐翘角，卷起更多枯叶，在空中打着绝望的旋儿。天色彻底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昭阳殿内已提前点起了灯烛，昏黄的光晕在骤然降临的暮色中摇曳，将云昭翎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有几分孤峭。
云昭翎并未枯坐等待。在派出人手调查的同时，她也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将纷乱的线索在脑中一一梳理。云崇山……这个她从未真正看透、最终被证明是家族巨蠹的二叔，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即便死了，似乎也留下了令人不安的阴影。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却并未立刻落下。笔尖悬停，墨珠缓缓凝聚、滴落，在纸面上晕开一小团浓重的黑，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云崇山生前……他贪婪、野心勃勃，依附陈氏，勾结虺宗，但他绝非蠢人。他若真留下了什么“东西”，会放在哪里？侯府？不可能，祖父眼明心亮，他不敢。他在京中的几处私产，包括那处养外室的宅子，当初抄家时已被翻了个底朝天，若有明显之物，早该被发现了。
那么，是更隐秘的地方？或者说，那“东西”并非实体，而是……某种信息？一个名字？一份名单？一个只有云菲姌才知道如何解读的暗号？
想到云菲姌，云昭翎的笔尖终于落下，在纸上写下“大慈悲寺”四个字。云菲姌选择在那里拦住永嘉，是巧合，还是有意？大慈悲寺……她记得，母亲冷照晚生前，似乎也曾是那里的常客，偶尔会去听住持讲经，或是静修几日。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母亲……云崇山……大慈悲寺？这三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母亲当年是否在大慈悲寺无意中撞破过什么？或者，云崇山利用了母亲去大慈悲寺的习惯，在那里做过什么手脚？
这个想法让她心跳微微加速。她立刻扬声唤道：“春华！”
“小姐？” 春华应声而入。
“让我们的人，查云崇山生前动向时，特别注意他是否与大慈悲寺有所关联，尤其是……是否与我母亲前往大慈悲寺的时间有过重合！” 云昭翎语速略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是！” 春华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神色，心知必有深意，立刻转身去传令。
就在春华离开后不久，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名身着不起眼内侍服饰、实则是东宫暗卫的男子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启禀云小姐，属下奉命监视慈安庵，有紧急情况汇报！”
“讲！” 云昭翎心神一凛。
“约一个时辰前，有一辆灰篷马车悄悄停在慈安庵后门，接走了一人，看身形衣着，疑似云菲姌。马车并未返回京城，而是绕道上了前往琉秀山的官道！属下已派人暗中尾随。”
西山！ 云昭翎瞳孔微缩。琉秀山范围广阔，多皇家园林、寺庙道观，也包括一些勋贵别院，更重要的是——清虚观离琉秀山并不远！
云菲姌刚拦过永嘉传递消息，转头就被人接走，前往琉秀山方向？这绝不是巧合！
“可知马车来历？” 云昭翎追问，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马车普通，无标识。但驾车之人手法老练，对道路极为熟悉，不像寻常车夫。属下已设法让人靠近辨认，暂时未有结果。” 暗卫回道。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却又更加扑朔迷离。云菲姌像一枚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棋子，正被快速地移向某个关键的节点——那个节点，极有可能就是林楚瑶刚刚去过的清虚观！
云昭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彻底暗下来的天色，雨点开始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窗棂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秋雨，到底还是落下来了。
“加派人手，盯紧那辆马车和云菲姌，务必查明她们在琉秀山的最终目的地！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证……云菲姌的性命！” 最后一句，她说得有些艰难，但必须如此。云菲姌是目前唯一可能知道“东西”是什么、在哪里的人，她不能死。
“是！” 暗卫领命，迅速退入雨幕之中。
殿内再次只剩下云昭翎一人。雨声渐密，敲打着琉璃瓦，也敲打在她的心上。她仿佛能看到，在京城之外，在那片被秋雨笼罩的西山之中，正有一场针对她的阴谋，伴随着这场冷雨，悄然展开。
她转身回到书案前，看着纸上“大慈悲寺”和刚刚下意识写下的“清虚观”三个字，眼神冰冷。无论这背后是谁在主导，无论是旧日恩怨的余烬，还是新一轮的挑衅，她都已做好了准备。
“备轿，” 她忽然对外吩咐，声音清越，穿透雨声，“我要去见太子殿下。”
她不能坐等消息，必须主动出击。或许，该是时候，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清虚观了。而这第一步，需要得到萧元宸的全力支持，以及……一个周全的计划。风雨已至，她需得迎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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