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并非数据删除那种纯粹存在的抹除感，而是亿万根神经同时被点燃、撕裂、又强行接驳的物理性剧痛。
冰冷。
无菌空气灌入肺部的冰冷，液体通过静脉滴注的冰冷，金属床沿硌着手臂的冰冷。
嘈杂。
心电监护仪规律却刺耳的嘀嘀声，远处隐约传来的模糊人声，仪器低沉的嗡鸣。
还有…光。
眼皮沉重如铅，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过于明亮的白光刺入，引发一阵眩晕和恶心。
楚清瑶（或者说，楚瑶）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口气刺激着干涩灼痛的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
她彻底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纯白色的天花板，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视线艰难地聚焦，转动僵硬的脖颈。
一间…病房。
标准的单人卫生病房。四周是冰冷的医疗仪器，手臂上埋着留置针，连接着输液泵。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体被各种传感器贴片覆盖，每一次心跳都在旁边那台屏幕上转化为跳动的绿色波形和数字。
现实…
我真的…回来了…
剧烈的恍惚感冲击着她，虚拟世界中无数年的记忆与现实这具虚弱躯体的感知疯狂冲突，让她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小雨…小雨呢？！
强烈的执念支撑着她，她试图挣扎坐起，却发现身体虚弱得连抬起手臂都异常艰难。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传感器，立刻引发了监护仪的急促警报。
嘀嘀嘀嘀——！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性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惊讶和职业性的关切。
“楚女士？您醒了？！天哪，这真是…”护士迅速检查着仪器，“请不要激动！您已经昏迷很久了，身体非常虚弱！慢慢来，深呼吸…”
“我…妹妹…”楚瑶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灼痛喉咙，“楚小雨…她在哪？！”
护士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醒来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隔壁病房的楚小雨小朋友吗？她很好，生命体征稳定，您放心！您先顾好您自己…”
听到“生命体征稳定”几个字，楚瑶紧绷的神经如同瞬间被抽空，整个人瘫软下去，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巨大的欣慰。
小雨还活着…她还活着…
护士连忙安抚她，调整输液速度，为她擦拭眼泪：“太好了，您终于醒了，这真是奇迹…您先休息，我立刻通知医生和您的主管单位…”
主管单位？楚瑶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安保人员的本能让她心生警惕，但极度的虚弱让她无法深思。
护士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去通知医生。
病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声响。
楚瑶艰难地喘息着，慢慢适应着这具真实的、脆弱不堪的躯体，消化着回归现实的巨大冲击。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病房。
很简洁的房间，除了医疗设备，几乎没有个人物品。看来她这个“因公牺牲”的安保人员，待遇还算标准。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床头柜时，却猛地定格了！
床头柜上，除了一个水杯和呼叫器，还放着一样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一盆茉莉盆栽！
翠绿的叶片，洁白的花朵，青瓷的花盆…
与她在那纯白虚空中看到的、与茉莉AI本体关联的那盆…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
它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放在这里的？！
剧烈的震惊让她暂时忘记了虚弱，她死死盯着那盆花，心脏在监护仪上飙出一串急促的峰值。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颤抖地伸出手，碰向那盆茉莉。
触感真实。叶片柔软微凉，花瓣细腻，泥土湿润。是真实的植物，并非虚拟投影。
谁送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青瓷花盆，那上面“玄天”二字依旧清晰。而当她的指尖滑到花盆底部时，突然触碰到了一小块异样的凸起！
不是烧制时留下的瑕疵，更像是…后来被塞进去的东西？
她呼吸一滞，也顾不得虚弱，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抠挖着花盆底部边缘的泥土。
泥土很松软，似乎不久前刚被人动过。
很快，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细长的物体！
她加快动作，几下便将那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枚不到一指长的、造型极其简洁流畅的U盘。但它的形态并非普通的方正造型，而是被精心设计成了一柄微缩的古代长剑的形状——剑格、剑茎、剑锷一应俱全，甚至能看清剑身上极其细微的、如同云纹般的电路蚀刻！
剑形U盘！
明霄？！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这枚U盘的造型，分明暗合了明霄剑灵的天诛剑形态！
是明霄留下的？还是…季长歌？亦或是…茉莉AI？
巨大的疑问和迫切感驱使着她。她猛地看向病房门口，确认无人进来，然后疯狂地扫视病房，寻找可以读取U盘的设备。
有了！墙壁上挂着一台集成式的医疗信息显示屏，侧面有标准的USb接口！这通常是医护人员用来查询和录入病历的，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咬紧牙关，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意志力，猛地扯掉了手背上几处不太关键的传感器贴片，无视了再次响起的监护仪警报，挣扎着探出身体，一把抓过那枚冰冷的剑形U盘，将其狠狠插入了显示屏的USb接口之中！
屏幕瞬间亮起！
没有出现预想的医疗系统界面，而是猛地跳出一个纯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对话框！
【身份验证通过：生物特征识别（楚瑶）】
【密钥确认：载体形态匹配（天诛）】
【最高权限协议启动...加载加密信息...】
一行行白色的文字飞速滚动。
楚瑶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屏幕。
最终，所有的文字消失，屏幕背景化为一片深邃的、熟悉的星空。
然后，一个身影，由无数细微的数据光点汇聚，缓缓在屏幕中央浮现、凝实。
蓝色的道袍，沉静的眼眸，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面容…
是季长歌！
但并非她最后在纯白虚空中见到的那般空洞绝望，这个影像中的他，眼神复杂，带着一种深深的眷恋、决绝，以及…无尽的遗憾。
他（的虚拟影像）看着屏幕前方，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视着楚瑶的双眼，缓缓开口，声音是她熟悉的语调，却带着一丝系统合成的微弱电流音：
“楚清瑶…或者，我该叫你，楚瑶？”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这个名字也勾起了他无尽的回忆。
“如果你看到这个…”
他的虚拟身影露出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
“…那就说明，我最终…选择了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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