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蚀谷的伏击,如同一个明确的信号,宣告了归途的凶险正式拉开帷幕。“暗眸”的追杀,不再是试探,而是不死不休的绝杀。
接下来的数日,萧逐渊与谢清晏一行人仿佛陷入了无形的罗网。毒虫、流沙、水源被投毒、伪装成商旅的刺客……各种阴损诡谲的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对方显然极其熟悉西域地形与环境,并且拥有庞大的资源和人手,总能精准地找到他们的行踪,在他们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刻发动袭击。
队伍减员严重,幸存的侍卫们也个个带伤,神情疲惫而警惕。连日的奔波与高度紧张,让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这日黄昏,队伍好不容易找到一处背风的残破古堡遗址歇脚。夕阳的余晖将断壁残垣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萧逐渊手臂上一道被毒镖擦过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血迹。他眉头都未皱一下,正要自行处理,一只微凉的手却轻轻按住了他。
“别动。”谢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用昆吾神力净化过的清水和药膏,蹲在他身前,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敷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
萧逐渊低头看着她,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冷冽气息,其中又似乎混入了一丝属于她本身的、温暖的馨香。她指尖偶尔触及他的皮肤,带来微凉的触感,却仿佛能点燃他心底潜藏的火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悸动,在这杀机四伏的荒漠废墟中,悄然滋生。
“我们不能再沿着预定路线走了。”谢清晏包扎好伤口,却没有立刻起身,依旧维持着蹲踞的姿势,抬头看他。她的眼眸在夕照下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映着他的身影,也映着冷静的分析,“‘暗眸’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必有内应,或者……他们有我们无法理解的追踪手段。”
萧逐渊颔首,他早已意识到这点。“地图。”他沉声道。
侍卫铺开略显残破的西域舆图。萧逐渊的手指在上面划过,最终落在一条几乎被遗忘的、标识着“风语者通道”的虚线路径上。“走这里。这条古道早已废弃,地势险峻,传闻有怪异风声扰人心智,但正因为如此,‘暗眸’未必会重点布防。”
“风语者通道……”谢清晏凝神感知了片刻,她体内的昆吾神力对地脉风向有着天然的感应,“那里的地磁混乱,气流诡异,确实能干扰寻常追踪术法。我可以尝试用神力引导,平复部分异常,应该能通过。”
决策已定,队伍连夜出发,悄然改变了方向,一头扎进了那条被称为禁忌的古道。
古道之行,比预想的更为艰难。不仅道路崎岖,更诡异的是,两侧嶙峋的怪石在特定风穿过时,会发出各种似哭似笑、如同呓语般的声响,直钻脑海,扰得人心烦意乱,精神涣散。几名心神损耗过度的侍卫,甚至开始出现幻觉,险些失足坠崖。
谢清晏走在队伍最前方,她周身弥漫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并非全力施展,而是如同水波般轻柔地荡漾开来,将她与萧逐渊,以及靠近的核心侍卫笼罩其中。那诡异的风语在触及这层光晕时,威力大减,虽仍有干扰,但已不至于让人迷失。
萧逐渊紧跟在她身侧,看着她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在如此恶劣环境下依旧稳定地支撑着众人,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愈发汹涌。他想起她情感冰封时的疏离,想起她神力觉醒时的决绝,更想起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专注与温柔。种种画面交织,最终汇聚成一种清晰无比的认知——他不能再等了。
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两人避开了众人视线,站在一处可以眺望远方连绵沙丘的断崖上。夜空如洗,星辉漫天,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清晏。”萧逐渊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同以往的郑重。
谢清晏回过头,星光落在她眼中,仿佛碎钻流淌。“嗯?”
萧逐渊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而直接,如同这浩瀚的星空,要将她彻底吸纳进去。“这一路行来,生死几度。有些话,若再不说,恐成遗憾。”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萧逐渊此生,从未如此想要与一人并肩,看尽这世间风景,也共渡所有劫波。不是出于权衡,不是源于利益,只因是你,谢清晏。”
他的告白,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沙场男儿的坦荡与亲王身份的决断,直接而炽热,如同出鞘的利剑,劈开了所有暧昧与试探。
谢清晏的心猛地一跳,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情感封印破碎后,她对于各种情绪的感知变得异常敏锐,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脸颊上升起的微热,以及心底那片被他话语点燃的、陌生的滚烫暖流。她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认真与期待,还有那深藏眼底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沉默了数息,并非犹豫,而是在仔细品味这陌生的、汹涌的情感。然后,她缓缓扬起唇角,那是一个极其清浅,却仿佛让漫天星辉都为之失色的笑容。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声音清越,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没有羞涩的回避,没有矫情的推拒,如同她一直以来行事风格,直接、坦率,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萧逐渊眼底的紧张瞬间化为狂喜的流光,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两人的手在星光下交握,一个温热粗糙,一个微凉细腻,却仿佛天生就该契合在一起。
就在萧逐渊与谢清晏情定星漠之时,京城的水面下,暗流以另一种方式涌动。
淑妃称病不出,但其宫中用度并未缩减,反而偶尔有不明来源的珍奇物件送入。永寿宫内,荣懿太后捻着佛珠,听着心腹太监的禀报。
“……淑妃娘娘宫中,近日多了几幅前朝古画,据查,并非出自曹家,也非内廷份例。经暗线辨认,画作可能来自……西域。”
太后眼帘微抬:“西域?看来咱们这位淑妃,路子比哀家想的要野。继续盯着,看看她到底搭上了哪条线。”
而看似与世无争的贤妃,在打理六宫事务时,手段愈发娴熟圆融,将各方关系平衡得恰到好处。这日,她在御花园“偶遇”了前来给太后请安的沈知微。
“沈姑娘辛苦了。”贤妃笑容温婉,语气亲切,“谢妹妹远在西域,京中偌大摊子全靠你支撑,着实不易。本宫这里有些新得的雨前龙井,最是清心静气,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沈知微恭敬行礼:“多谢贤妃娘娘挂心,民女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她心中却是一动,贤妃此举,是单纯的示好,还是另有所指?这位看似不争的贤妃,似乎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贤妃似是无意般提道:“听闻西域商路近来不甚太平,常有商队失踪。谢妹妹与靖亲王此行,但愿一切顺利才好。”她的话语带着关切,眼神却平静无波。
沈知微垂眸:“有王爷护持,姑娘定能逢凶化吉。”
风语者通道的尽头,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戈壁。连续数日未曾遭遇袭击,让众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然而,就在即将走出古道的前夜,营地周围负责警戒的獒犬突然焦躁不安地狂吠起来。谢清晏猛地从浅眠中惊醒,昆吾神力赋予她的超凡感知,让她捕捉到了一股极其隐蔽、却庞大无比的恶意正在从地底深处缓缓苏醒!
“地下有东西!”她厉声示警,同时双手迅速结印,磅礴的金色神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化作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营地笼罩其中!
几乎在她完成光罩的瞬间——
“轰隆!!!”
营地中央的地面猛然炸开!一只由无数沙石凝聚而成的、巨大无比的黑色利爪,裹挟着阴寒刺骨的邪异能量,狠狠抓向光罩!光罩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这绝非人力所能及!这是“暗眸”借助地脉邪气,或者说,是利用了被他们部分污染的昆吾本源之力,催生出的怪物!
萧逐渊长剑已然在手,剑身嗡鸣,他站在谢清晏身侧,与她共同面对这地底出现的恐怖之物。他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沉声道:“看来,‘暗眸’不仅想杀我们,更想验证他们操控本源的力量……他们的目的,恐怕是要彻底扭曲昆吾,将这守护山河之力,化为他们颠覆天下的……战争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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