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的风雪,是世间最无情的洗涤。它掩埋血迹,覆盖足迹,将一切激烈与挣扎都归于苍茫的白。
刘来拄着“尘光”,每一步都像是在燃烧最后的生命。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灵力(哪怕只是微弱的流转)的尝试,都带来钻心的刺痛。
“砧心”黯淡,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勉强维系着他识海不至于崩塌。肩头的伤口早已冻得麻木,与内里的灼痛形成冰火两重的煎熬。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唯有手中“尘光”那冰凉的触感,和一股不甘就此倒下的执念,支撑着他机械地向前挪动。
终于,在力竭倒地的前一刻,他看到了前方雪坡下,一个被狂风卷出的、勉强可以容身的浅洞。他用尽最后力气,滚了进去,冰冷的雪沫灌入口鼻,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清醒。
洞内,月薇早已等候在此。她脸色同样苍白,气息不稳,显然强行催动“钥灵之体”进行空间迁跃,对她负担极重。
在她身旁,斩月平躺在铺着的厚厚雪狐皮上(显然是月薇随身携带的),依旧昏迷不醒,但心口处那扭曲的黑色残月印记,似乎被一层微弱的、纯净的月华暂时包裹、压制着,不再像之前那般躁动。
看到刘来如此狼狈虚弱地滚进来,月薇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搀扶。
“公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刘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撑住。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的伤痛。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斩月,又看向月薇,沙哑问道:“她……怎么样?”
月薇摇了摇头,眼圈泛红:“姐姐的气息还是很弱,那东西……像扎根在她魂魄里。我只能暂时用本源月华护住她的心脉,延缓侵蚀,但……治标不治本。”
刘来沉默。这结果,他早有预料。那神秘长老的手段,绝非轻易可解。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全力运转《青霄引剑诀》。此地冰寒灵气浓郁,虽狂暴,但对他此刻近乎枯竭的状态而言,总好过没有。丝丝缕缕的寒气被引入体内,经过“砧心”(尽管残破)那独特的沉凝意境的初步转化,化作微弱的灵力,缓慢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丹田。
月薇见状,也默默坐在一旁,调息恢复。小小的雪洞内,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呜咽,和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时间在疗伤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天黑又天明,刘来感到体内的剧痛稍减,至少有了行动之力。他睁开眼,发现月薇正小心翼翼地用沾了雪水的布巾,擦拭着斩月额头的虚汗。
“我们必须离开北域。”刘来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几分冷静,“刀阁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里很快会被彻底封锁、搜查。”
月薇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忧色:“可是公子,你的伤……还有姐姐她,经不起长途颠簸了。而且,我们能去哪里?”
这确实是个问题。流云剑宗回不去,星陨古战场危机四伏,其他地方……
刘来目光低垂,落在自己手中的“尘光”上。残剑安静地躺在他膝间,剑身的暗沉似乎比之前更加深邃内敛,那断口处的微光也几不可见,仿佛耗尽了力量。但在那极致的沉寂之下,他似乎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静”的韵律在流转。
是了,“归寂”。
他在禁地最后关头,无意中触及的意境。那不是毁灭,不是逃避,而是让万物回归其最本初的“静”的状态。或许……这不仅能对敌,也能用于……疗伤?或者说,安抚?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他看向月薇,沉声道:“我需要你帮我。”
月薇毫不犹豫地点头:“公子请说。”
“将你的月华灵力,渡给我一丝。”刘来道,“要最纯净的那部分,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本源。”
月薇虽不明所以,但对刘来已然信任。她依言伸出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柔和而纯净的月白光晕,小心翼翼地点向刘来的眉心。
那点月华融入刘来识海的刹那,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试图炼化或引导。而是运转起那丝新生的“归寂”之意,如同一个无形的、包容的场,将这点外来的月华之力轻轻“包裹”起来。
没有排斥,没有融合。
只是让它存在于那里,保持着它最本初的、纯净的“静”。
然后,他引导着这被“归寂”之意包裹的、异常温顺平和的月华之力,缓缓流向自己受损最严重的经脉和那布满裂痕的“砧心”。
奇迹发生了。
那狂暴的冰寒灵气都难以抚平的灼痛与撕裂感,在这股被“归寂”之意处理过的月华流过时,竟如同被温柔的月光抚慰,疼痛显着减轻,破损处传来麻痒的修复感!就连那“砧心”上的裂痕,似乎也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愈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
刘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归寂”意境,竟有如此妙用!它并非创造,而是“还原”,还原能量最温和、最本初的状态,从而达成某种意义上的“治愈”与“安抚”!
他立刻将这个方法告诉了月薇。
月薇又惊又喜,连忙尝试。她将自身纯净的月华之力,以“归寂”之意(刘来将一丝意境感悟通过灵觉传递给她)稍加引导,然后渡入斩月体内。
果然,那一直顽固侵蚀着斩月生机的黑色残月印记,在这股被“归寂”的月华流过时,虽然未能被驱散,但其躁动的频率明显降低,对斩月魂魄的撕扯也缓和了许多!斩月原本紧蹙的眉头,似乎都舒展了一分。
“有用!真的有用!”月薇喜极而泣,看向刘来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刘来心中也稍稍一松。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无法根除,但至少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两人不再耽搁,轮流为对方和斩月进行这种奇特的“归寂疗伤”。效果虽然缓慢,却稳定而持续。
数个时辰后,刘来的伤势恢复了三四成,至少不再影响基本的行动和战斗。月薇的消耗也得到了补充。斩月虽然仍未苏醒,但气息平稳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我们走。”刘来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起来的力量,虽然远未恢复巅峰,但已足够支撑他们穿越北域边境。
他将斩月背在身后,用布条仔细固定好。月薇在一旁协助,看着刘来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实的后背,眼中神色复杂。
“公子,我们去哪里?”她再次问道。
刘来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风雪与山峦。
“中州。”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那里是修真界的中心,宗门林立,势力错综复杂,也是消息最灵通、机缘最多的地方。或许在那里,能找到彻底解决斩月问题、以及他自身诅咒的方法。而且,中州远离北域和流云剑宗的势力范围,相对安全。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模糊的预感,“尘光”的来历,云疏的真实目的,乃至那“噬亲之咒”的最终源头,线索或许都指向那片更加广阔与古老的天地。
没有更多言语,三人——一人背负,一人扶持,一人沉睡——再次踏上了征程,迎着无尽风雪,向着南方,向着未知的中州,艰难前行。
身后,是北域刀阁必将掀起的滔天怒火。
身前,是迷雾重重却不得不闯的未来。
雪地上,留下三行深深的足迹,很快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残月虽晦,终有同辉之时。而他们的路,才刚刚走过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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