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击败陈啸的代价,远比刘来预想的更大。
刚走下擂台,强提的那口气便骤然松懈,剧痛、疲惫与灵气透支的反噬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再也压制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淤血,身体软软向前栽倒。
预想中撞击冰冷地面的触感并未传来,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他。鼻尖萦绕着一缕熟悉的、清冽如雪后初晴的气息。
是云疏。
她不知何时已从高台落下,出现在他身边,一只手虚扶着他的臂膀。她的脸色依旧平淡,但眸光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和嘴角刺目的血迹上扫过时,微微凝滞了一瞬。
“逞强。”她清冷地吐出两个字,却并未有多少责备之意,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刘来想开口,却只觉得浑身经脉如同被撕裂般疼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云疏不再多言,袖袍轻轻一拂,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便渡入刘来体内,暂时护住他心脉与几近干涸的丹田。随即,她带着刘来,身形一晃,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演武台,径直回了听竹小苑。
将刘来安置在竹舍内的蒲团上,云疏指尖连点,数道灵光没入刘来周身大穴,助他梳理混乱的气息,压制伤势。她又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沁人药香的碧色丹药,塞入刘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浩瀚的药力瞬间散开,如同甘霖滋润着干裂的土地,所过之处,剧痛稍减,破损的经脉传来麻痒的修复感。
“静心凝神,引导药力,运转《青霄引剑诀》。”云疏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刘来依言而行,强忍着不适,艰难地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灵气,配合着磅礴的药力,开始缓缓运转周天。
云疏则走到一旁,目光落在被刘来紧紧握在手中、即使昏迷也未松开的“尘光”上。残剑此刻安静了下来,那断口处的微光也内敛不见,只是剑身上的锈迹,似乎又脱落了微不足道的一小片,露出底下更显深邃的暗沉底色。
她伸出手,指尖在距离剑身寸许处虚虚拂过,感受着那内里蕴含的、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力量,以及那股与刘来气息隐隐交融的灵性。
“如此透支,竟未伤及根本,反而……”她低声自语,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探究,“是剑护主,还是……他本身的体质特异?”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缓缓流逝。
当刘来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深夜。竹舍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窗外月华如水,透过窗棂洒下清辉。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拆散重组了一般,浑身无处不痛,尤其是经脉,如同被火焰灼烧过,但原本几近枯竭的丹田内,却重新凝聚起了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灵气流,而且比受伤前似乎……更加凝实了一丝?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还好,还能动。目光一转,看到“尘光”就安静地放在他手边。
“醒了?”
云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并未进屋,只是隔着竹扉。
“是,云师叔。”刘来挣扎着想坐起,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回蒲团。
“躺着。你经脉受损不轻,需静养数日。”云疏语气平淡,“此次虽险,于你却也并非全是坏事。破而后立,你丹田灵气经此一役,更为精纯,对《青霄引剑诀》的感悟,当能更进一层。”
刘来内视自身,确实如此。那碧色丹药的药力依旧有部分沉淀在经脉深处,缓慢滋养着。他回想起昏迷前那决绝的一剑,以及云疏传音的那八个字——“流云无常,唯心所指”。
“多谢师叔救命之恩,与指点之德。”刘来由衷说道。
门外沉默了片刻,方才响起云疏的声音:“你最后那一剑,已初具‘剑意’雏形。虽微弱,却纯粹。此乃心念与剑灵相合所致,非单纯技巧可达。”
剑意?刘来心中一震。他只知道剑法、剑招,还是第一次听说“剑意”。
“剑意为何?”
“意者,心之所向,神之所聚。”云疏解释道,“剑招是形,剑法是骨,而剑意,是魂。有形无魂,终是死物。你与‘尘光’羁绊日深,它影响你,你亦在塑造它。你心中不屈之念,赴约之志,皆可化为剑意。”
刘来似懂非懂,但隐隐觉得,这似乎触及了更为本质的东西。
“你且好生休养。外门小比,你已入十六强,按规矩可暂缓比试,待伤愈后再行安排。”云疏说完,脚步声渐远。
竹舍内恢复了寂静。
刘来躺在蒲团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养父的嘶喊、陶砚辞的阴冷、陈啸的狞笑、台下众人的目光、云疏的清冷、斩月的孤高……还有,手中这柄愈发与自己心意相通的残剑。
“剑是铁,我是火,谁硬谁说话……”
“我名刘来,云游非游,是赴约而来……”
他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感受着体内隐隐作痛却又焕发新生的经脉,以及“尘光”传来的、如同呼吸般的微弱脉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冰冷的剑柄。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炽热的铁匠炉,飞溅的火星,养父复杂的眼神,墙壁上撕裂的裂隙,云海仙山,古老的碑文,凌厉的刀光,还有……一片无尽的、仿佛亘古存在的黑暗与寂静,以及黑暗中,一点不屈的、微弱却始终不灭的芒……
这些画面支离破碎,无法串联,却带着一种沉重而遥远的气息,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是梦?还是……“尘光”承载的记忆碎片?
他猛地松开手,额角渗出冷汗,心脏狂跳。
“赴约……我赴的,究竟是什么约?”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喃喃自语。
无人回答。
只有月光清冷,如同流霜,洒在他年轻而坚毅的脸上,也洒在那柄陪伴他离开小镇、注定与他命运交织的残剑之上。
剑骨已初鸣,前路更深邃。他仿佛看到,一条布满迷雾却又必须前行的路,正在脚下缓缓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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