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之事,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流云剑宗外门及记名弟子中漾开了一圈涟漪,但很快便平息下去。毕竟,一个凭借残剑之利逼退同门的新人,虽引人侧目,却也仅止于此。真正的内门精英、核心真传,目光从不轻易落于这般“微末”之处。
刘来依旧每日在听竹小苑苦修。《青霄引剑诀》的周天运转愈发纯熟,丹田内那丝灵气也粗壮了些许。对《听风式》意境的体悟,则让他身法步态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轻灵。他不再去膳堂搬运灵谷,转而接取了一些看护低阶药圃、清理演武场之类的清静任务,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纷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刘来正在药圃旁,依照玉简所述,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凝露草”剔除枯叶。这工作需耐心细致,恰好合他的性子。阳光透过灵雾,洒在沾着露珠的叶片上,折射出七彩光晕。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与这静谧药圃格格不入的倨傲。
刘来并未回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他能感觉到,来人的气息比赵铁之流强盛数倍,带着一股隐隐的压迫感。
“你便是刘来?”
声音响起,不高,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音色有些奇特,带着点玉石轻叩的清脆,却又糅合着几分磨墨时的沉滞。
刘来这才放下手中玉剔,缓缓起身,转头望去。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着一袭质地明显优于普通弟子的云纹青袍,袍角以银线绣着精致的砚台纹样。他面容算得上俊朗,肤色白皙,只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转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矜与算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砚台,非石非玉,光泽内敛,却隐隐有灵气盘绕。
“正是师弟。”刘来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青年上下打量着刘来,目光在他腰间那柄依旧用新布包裹的“尘光”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听说前几日,你凭着一柄残剑,让赵铁那废物吃了点小亏?”
刘来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没有接话。
“我名,陶砚辞。”青年自顾自地说道,语气平淡,却自然流露出一股优越感,“家师,乃戒律堂首席,陶然长老。”
戒律堂首席长老之徒!刘来心中微凛。流云剑宗戒律堂掌管宗门刑罚,权柄极重,其首席长老的亲传弟子,地位远非寻常内门弟子可比。
“见过陶师兄。”刘来再次行礼,心中警惕更甚。此人来意,绝非友善。
陶砚辞踱步上前,目光扫过那片长势喜人的凝露草,又落回刘来脸上,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尘光’……呵呵,名字倒是不错。可惜,剑已残,灵亦损,空负其名罢了。”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却又暗藏讥讽。
“此剑乃宗门传承之物,刘来不敢妄评。”刘来沉声道。
“传承?”陶砚辞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落盘,“镇罪之器,何谈传承?刘师弟,你可知你刘家先祖,因何被罚世代镇守此剑?”
刘来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陶砚辞。这是他第一次从外人口中,如此直接地提及家族旧事!
陶砚辞很满意刘来的反应,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腰间的黑色砚台,继续说道:“看来云师叔并未与你细说。也是,这等不甚光彩的旧事,提它作甚。”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过,此剑既已苏醒,留在你手中,恐非福分。你修为低微,难以驾驭,若被剑灵反噬,或是引来宵小觊觎,岂不辜负了宗门将你引入门墙的善意?”
“陶师兄此言何意?”刘来握紧了拳,指节微微发白。
“很简单。”陶砚辞停下把玩砚台的动作,直视刘来,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将此剑交予戒律堂封存,乃是最稳妥之法。待你日后修为有成,或宗门查明此剑确无隐患,再行处置不迟。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宗门安宁着想。”
图穷匕见!
刘来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竟是冲着“尘光”而来!以戒律堂的名义,行巧取豪夺之实!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缓缓道:“此剑由云师叔带回,宗主亦已知晓。如何处置,刘来不敢擅专,需听从宗主与云师叔安排。”
搬出宗主和云疏,是刘来此刻唯一能做的抵抗。
陶砚辞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脸上那伪装的温和笑容也淡了下去:“宗主与云师叔日理万机,岂会时刻关注一柄残剑?我戒律堂负责宗门安危,自有处置之权。刘师弟,莫要自误。”
他上前一步,身上那股压迫感骤然增强,灵气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水向刘来涌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应该懂。”
刘来只觉得呼吸一窒,周身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沉重,体内那丝灵气运转都滞涩起来。这就是真正内门精英的实力吗?远非赵铁可比!
他咬紧牙关,全力运转《青霄引剑诀》,同时存想《听风式》意境,努力在那股压力中寻找缝隙,稳住身形。膝上的“尘光”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柄处传来熟悉的温热。
“陶师侄,何时我听竹小苑的人,需由戒律堂来教导‘道理’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冰泉溅落,瞬间打破了那凝重的压力场。
云疏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药圃边缘,依旧是那身素白衣裙,面容清冷,目光平静地落在陶砚辞身上。
陶砚辞脸色微变,迅速收敛了外放的灵气,转身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云师叔,弟子并非此意。只是担心刘师弟修为尚浅,持此凶……古剑,恐生事端,故前来提醒一二。”
“哦?”云疏语气平淡,“如何持剑,如何修行,我自有分寸。不劳戒律堂费心。若无他事,陶师侄请回吧。”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陶砚辞眼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对云疏极为忌惮。他深深看了刘来一眼,那眼神中再无掩饰,充满了阴冷与不甘,随即对云疏再次拱手:“是弟子多事了。告退。”
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腰间的黑色砚台随着他的动作,闪过一丝晦暗的光泽。
直到陶砚辞的身影消失在灵雾深处,刘来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实力的巨大差距和来自上位者的压迫。
“云师叔……”
云疏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淡淡道:“陶砚辞此子,心思阴沉,睚眦必报。其师陶然,与我素有不睦。今日你拂了他面子,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刘来心中一沉。
“怕了?”云疏问。
刘来抬起头,眼中虽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倔强与坚定:“不怕。只是……弟子给师叔添麻烦了。”
“麻烦一直都有,不在今日。”云疏语气依旧平淡,“记住,在这流云剑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唯有自身实力,才是立身之本。外物可借,不可恃。今日他敢欺你,非因‘尘光’,只因你弱。”
她的话如同重锤,敲在刘来心上。
“弟子明白。”刘来重重应道。
云疏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刘来站在原地,望着陶砚辞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膝上嗡鸣渐息的“尘光”。阳光依旧明媚,药圃依旧宁静,但他知道,从此刻起,真正的风雨,或许才刚刚开始。
陶砚辞,戒律堂……这些名字,如同沉重的阴云,开始笼罩他的修行之路。
他握紧双拳,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
必须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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