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麒麟安静地守在我身边,巨大的头颅不时担忧地蹭蹭我的肩膀,喷出的鼻息也带着焦躁。我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那本页面泛黄、边缘磨损的《青山知物》,艰难地翻阅着。上面记载着如何从牛的毛色、眼睛、喘息、步态甚至角纹,判断其体内是否孕育着那味能化瘀解毒、续接经脉的奇药牛黄。
目光如同筛子,一遍遍掠过市场中那些被拴在木桩上、或低头嚼草、或不安躁动的黄牛、水牛。依照书中所载,比对。
此牛目赤晕散,喘息带浊,似有内结?非也!只是染了肺热。
这头角纹隐现青黑,腹肋稍胀,唉,是食积腹胀罢了。
毛色枯槁无华,步履蹒跚?是老了,耗干了精气,哪还能结出宝药?
时间在希望与失望的反复交替中缓慢流逝。市场上的牛被一匹匹牵走,买主与卖主讨价还价的喧嚣声渐渐低落。直至太阳西斜,将牲口市的影子拉得老长,摊贩开始收拾家伙,偌大的市场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草料和粪便。
我无力地合上书卷,绝望和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没有!一头都没有!难道上天真要绝我之路?如烟还等着这牛黄救命!
五脏六腑的绞痛袭来,我闷哼一声,几乎要从木桩上滑落。墨麒麟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用头颅顶住我。
我咬着牙,强提一口气,艰难地翻身上马。墨麒麟感知到我的状态,走得极慢极稳,生怕颠簸到我。我伏在马背上, 丧魂落魄,任由它驮着我往城里走。脑海中被剧痛和绝望充斥,几乎无法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千瑞祥绸缎庄那气派的门脸和熟悉的房山墙出现在前方。仿佛鬼使神差,我轻轻一勒缰绳,墨麒麟停在了那条第一次进入宛南城时歇脚的小巷口。
和那时一样,我滑下马背,踉跄着跌坐在房山投下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大口喘息。汗水浸透了衣衫,冷冰冰地贴在身上。我看着眼前人流如织,车马穿梭,世界的喧嚣与忙碌与我内心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天色渐渐昏暗,华灯初上。我却如同被困在无尽的寒风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寻找那一线生机。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
就在意识几乎要被剧痛和绝望彻底吞噬时,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出城方向稀疏下来的人流。
突然,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个牵着牛的老汉,正步履蹒跚地沿着街边走来。那老汉看起来六十上下,满面风霜,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子,佝偻着背。而他手中牵着的,是一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黄牛,毛色暗淡,体型瘦削,步伐缓慢,显然已过了壮年。
但我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头老黄牛!
依据《青山知物》所载:此牛虽瘦,然腹肋隐隐不对称,左肋微鼓;双目看似浑浊,然瞳孔最深处似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金芒内蕴;喘息微弱,却带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檀之气;行走时,右后蹄落地总比左蹄轻半分,似有隐痛内敛!
所有这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特征,瞬间在我脑海中与书上的记载重合!
是它!体内定然孕育了牛黄!而且看这气象,年份绝不短!
一股巨大的、近乎疯狂的喜悦瞬间冲垮了绝望!我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跄着冲向那老汉和老牛。
老丈!请留步!我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老汉被我这突然冲出的狼狈样子吓了一跳,警惕地停下脚步,将老牛往身后拉了拉:你干啥?
我指着那头老黄牛,气息不稳:老丈,这牛!这牛卖不卖?我出高价!您开个价!
老汉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见我虽然狼狈,但眼神急切不像作假,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朴实的不解和坚决:后生,你说这老牛?不卖。它是俺家的耕牛,跟了俺家快十年了,老了,干不动重活了,俺拉它进城看看兽医,抓点药,就指望着它再多活两年,给俺做个伴!不卖,不卖。 说着,他摇摇头,牵着牛就要绕开我继续走。
如同冰水浇头!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瞬间熄灭!买不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救命的良药就此离去?
不!不能!如烟还在等着!
救人心切的焦灼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理智和原则!对不住了,老丈!
就在老汉牵着牛,与我擦肩而过,走出不到五步远的刹那。
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痛苦之色!体内风影遁内息轰然爆发!
身影如同彻底融入了傍晚渐浓的暮色,化作一道模糊到极致的淡影,无声无息地掠至那老黄牛的侧后方!整个过程快得超出了常人视觉能捕捉的极限,那老汉毫无所觉,老牛也依旧慢吞吞地走着。
我的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一丝焚息术的灼热内劲,看准老牛左腹肋下那处微微鼓胀的部位,精准无比地一刺而入!
触感温热而坚韧。老牛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避开血管经络,瞬间探入其体内,触摸到了一个鸽卵大小、温润如玉、散发着浓郁异香的硬物!
是牛黄!
指尖微动,内力一吐,已然将那枚牵连着生命的牛黄连同整个胆囊轻轻巧巧地摘离!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与此同时,我的左手早已将腰间钱袋里所有的金银,约莫一百两雪花银和几个金锭子,全部掏出,就着那小小的创口,迅速塞入了牛腹之内!并用内劲稍稍按压周围肌肉,暂时止住了血。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
当我身影模糊,退回到小巷阴影中时,那老汉才似乎感觉到老牛停顿了一下,疑惑地回头看了看:老伙计,咋啦?
老牛似乎也没感觉到剧痛,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继续跟着老汉蹒跚前行。
我紧紧攥着手中那枚尚带着体温、湿润、散发着奇异药香和腥气的牛黄,感受着那温润如玉的质感,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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