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除夕。
小院里也难得地热闹起来。大门贴上了新的门神和福字,屋檐下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暖光。我和如烟合力,笨手笨脚地包了一顿饺子,我负责擀皮,她负责包馅。
墨麒麟在角落里嚼着特意给它准备的牛肉,喷着满足的白气。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小桌上摆着几样从八仙楼叫来的硬菜:红烧鲤鱼、四喜丸子、白切鸡,还有我们那盘奇形怪状的饺子。我烫了一壶黄酒。
过年了。我斟满两杯酒,递给如烟一杯。她犹豫了一下,接过。
窗外是乱世的寒风,窗内是摇曳的烛火和食物的香气。我们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以前在门户里,也过年吗?我打破了沉默。
如烟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也过,只是很冷清。
跟现在相比呢?我问。
她抬起头,环顾着这间小小的、被油灯映照得暖融融的房子,目光扫过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最后落在我的脸上。烛光下,她清冷的眉眼似乎被柔化了,唇边漾开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现在有饺子。她轻声说,举起酒杯,与我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
那一晚,我们守岁到很晚。如烟甚至破天荒地拿来刘婉晴白天送来的烟花,在院子里点燃。细小的、噼啪作响的火花在她指尖跳跃,映亮了她难得带着孩子气的好奇脸庞。我笑着指了指天上炸开的的烟花。她仰头看着夜空中绚烂却短暂的光华,眼神有些迷离。
这一刻,我开始好奇这个女孩的身世,比我还小,同样流落江湖,外表冷漠,内心存有温暖,一定是经历,给了她必要的保护色,我甚至开始期盼看到她难得的笑容。
年节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元宵。宛南城的花灯不算盛大,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如烟穿着那身浅蓝色的洋装,外面罩了件厚实的斗篷,跟着我和刘婉晴挤在熙攘的人群中。她看着那些造型各异的兔子灯、荷花灯,看着猜灯谜的热闹,看着卖汤圆的小摊升腾起的白气,清冷的眼眸里映着灯火,亮晶晶的。
原来这就是元宵灯会。她低声对刘婉晴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新奇和满足。
刘婉晴笑着挽住她的胳膊:好玩吧?明年我们还来!
我看着她们并肩而行的背影,如烟那身洋装在传统花灯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她似乎真的在努力适应,甚至享受这平凡的人间烟火。
心中最后那点疑虑,也在这暖融融的节日气氛里,被暂时搁置了。习惯了小院里有这样一个清冷又偶尔露出柔软一面的身影,习惯了墨麒麟对她不再警惕的亲近,习惯了刘婉晴叽叽喳喳来找如烟妹妹的热闹。
乱世之中,能有这一方小院的宁静,能有这片刻的温馨,已是难得。至于她的身份,只要她不主动为恶,不危及无辜,便随她去吧。
年后,春寒料峭。宛南城似乎也从年节的慵懒中苏醒过来,街面上多了几分行色匆匆。如烟依旧穿着那身洋装,或是在小院中静坐,或是随刘婉晴出门。她似乎爱上了这种方便利落的穿着。
年节的热闹就这么过去了,又长了一岁,燃尽的爆竹纸屑,被宛南城寒风吹散。街头巷尾,行人裹紧了棉衣,脸上少了年关时的轻松,多了几分为生计奔波的匆忙。小院里的老槐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我坐在暖和的屋子里,有些百无聊赖。
如烟穿着那身浅蓝色洋装,外罩厚斗篷,正和刘婉晴派来的丫鬟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要去刘府试什么新到的洋装样子。她冲我微微颔首,便随着丫鬟出门了。
院中宁静。我的思绪却飘到了年前那桩无影蝶的案子。千瑞祥刘老板悬赏一千两,是担忧掌上明珠刘婉晴被飞贼惦记;王都尉出了大力气,硬是替我争取到一千五百两赏赐,除了维护地方安宁的职责,恐怕也少不了对女儿王千柔安全的考量。人情世故,大抵如此。
唯独李员外。
这位宛南城首屈一指的豪商巨贾,出手同样是一千两雪花银,外加一座比胡三爷的八仙楼还要大、还要气派的城北大饭庄,万珍楼!
当时只道是这李员外财大气粗,酬谢格外丰厚。可如今细想,总觉得有些蹊跷。他既无如花似玉的女儿需要特别保护,也非官府中人需要彰显政绩。仅仅因为府邸怕被光顾,就豪掷一座日进斗金的酒楼?商人逐利,李员外能这么有钱,一定也是精明算计,这买卖似乎亏得有点离谱。
老狐狸!我低声自语,今天闲来无事:得去找胡三爷聊聊。
八仙楼依旧生意兴隆,年后的酒客们谈论着胶州战事、漕运粮价,喧嚣中透着乱世的压抑。胡三爷正好也在,见我进来,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
哎哟!兄弟!年过得可好?快里边请,我刚刚温了壶好酒,今天陪老哥好好喝点!”
我摆摆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胡三爷何等机灵,立刻引着我进了二楼一间僻静的雅间,亲自关好了门。
三爷,年过完了,心里头有件事儿,得跟您打听打听。
我开门见山,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没喝,关于李员外许我的那间万珍楼。
胡三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堆得更满,搓着手道:哎呀,兄弟,这是好事儿啊!万珍楼!那可是城北首屈一指的大饭庄!地段好,门面阔,后厨家伙什儿都是顶新的!李员外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酬谢您这位大功臣!
我抬眼,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三爷,咱们也是老交情了。明人不说暗话。刘老板悬赏一千两,是怕宝贝闺女被飞贼惦记;王都尉那一千五百两,既是职责所在,也少不了为自家千金考量。这都在情理之中。可李员外这谢礼,是不是太重了点?
我顿了顿:三爷您在这宛南城的地界上,消息最是灵通。李员外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算计,这个万珍楼,当真就给我了?
胡三爷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他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下巴上的胡子。
喜欢诡盗之王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诡盗之王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